案六帮凶
七十九漏洞(上)
“药早就没了……能用的早都用了,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也都找机会销毁了。至于那些所谓登记管制的药瓶针管手术刀那些医疗废品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又被碾成了多少碎末——这我实在是难说。”
薛一恋慢条斯理地抬手,笑声将支翘的卷发别掖回耳后,无辜地耸了下肩头:“毕竟我也不清楚城郊医院处理医疗废品的转运车到底把那些碎玻璃破针头拉到了哪个处理站……”
江陌捏着圆珠笔“咔哒咔哒”地按了两个来回,一错不错地盯着薛一恋这副貌似和盘托出实则油盐不进的表情看了挺久。
她未置肯否,只无声地笑了一下,大概听懂了薛一恋高举着祸水东引的旗号,欲盖弥彰地将“城郊医院”何其无辜地从饱受非议的泥潭里拎择出来洗净甩脱,抬起眉毛极轻地呵笑了一声:“在城郊医院偷药偷刀偷针头这么久没被抓个正着,也不知道是薛秘书‘手艺精湛’,还是梁老板‘撑船大度’……再或者——反正总得有人‘主动牺牲’,既然已经落在我们手里头,倒不如趁此机会做个顺水人情,替梁总解决一下,最近饱受争议难以解决彻底的争端灾祸。”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江警官偏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薛一恋没反驳,甚至像是照单全收地无奈一笑,嘴角却不自然地抖了一抖,嚼住后槽牙顿了半秒才耷眼沉了口气,“如果晚晚没出院的话……有药对付柴卿……我也不会用棒球棍。”
江陌眉头一凛:“宋晚晚现在在哪儿?”
“在一个……自由的地方。”
薛一恋稍微仰靠在审讯椅背上,抬起头眼神缥缈地了着前方正在拍摄记录的摄像头闪烁的红光,她皱了下眉就红了眼眶,挑翻起视线稍微吸了下鼻子,眼神辗转落在了江陌身上,“促成抄袭事件的编辑死了,伤害她侵犯她的罪魁祸首死了,曝光她怀孕诊断的医生、把她推在风口浪尖逼她站上天台的坏人都死了……她也该自由了。”
江陌听着薛一恋刻意咬紧的字眼,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逼宋晚晚站上天台?你的意思是……宋晚晚不是自杀?”
“如果她想放弃想妥协的话,为什么要跑到出版社去跳楼?如果她只是单纯的想不开,为什么那个调查处理的郭烽和他那个派出所会主张监控问题对这件事草率作结三缄其口?”薛一恋呵了一声苦笑,摇头把唇齿间的苦涩咽进喉咙,“如果出版社那些人问心无愧,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给宋院长在缙柏县的乡镇银行开了一个户头,再把这么一号八百年不见一次的人请到盛安,来见一见我们这些没名没姓没头没脸的货色?”
“乡镇银行……”江陌稍微回想片刻早先听黄星骏林宇在缙柏县游荡几日的见闻听说,“宋梅殷宋院长的账户明细我们都查过,你说的这个户头,是记在她个人名下吗?”
“她可是缙柏县福利保障事业的资深顾问,怎么着也挂了半个公职的名头,有银行系统的熟人帮忙介绍,小乡小县的地界,想瞒一笔数额不小但也不至于夸张的钱,再简单不过。”薛一恋颇为不齿地冷哼一声,指尖拎起纸杯又轻轻放落,“要是能搞到手,我也不至于拿她的工资卡冒险瞒报,到头来反倒被你们抓住线索。”
江陌揣着胳膊稍微前倾上身倚靠着审讯桌,好奇地追问道:“薛一恋,你好像对宋院长意见很大啊?”
“因为你们都被她骗了啊。”薛一恋乏善可陈地撇下嘴角,“……宋院长——姑且尊称她一声宋院长。毕竟当初她如果不带我们回福利院,可能大家早都没命活了。但你以为她是单纯的为了什么孩子成长的身心健康才把我们送出去寄养的吗?你们就没想一想,她一个人操持着福利院,哪儿来的钱啊?明码标价送去好人家的当然对她感恩戴德,可你发现没有,江警官,走出福利院的女孩儿,有几个还对那个破地方心怀惦念着?”
薛一恋挑了下眉毛:“宋梅殷贪婪得很,名和利她都想要,所以钱贪得不多……你知道她在晚晚坠楼之后跑到疗养院是想干什么吗?”
江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依着你的话来说,应该不是像沙娜护士讲的,关心一下宋晚晚的死活。”
薛一恋笑了笑,眉宇间却纠结凝重着:“她来……是想确认,晚晚不会再醒过来,把受辱的事情闹大,在她的锦旗表彰上,抹出几道黑色。”
江陌定定地看着她,指尖轻轻拨滚着放在桌面上的圆珠笔,发出轻微的硌楞声:“宋梅殷脑出血差点儿直接死在疗养院宋晚晚的病床前……是跟你有关,还是宋亦珂?”
“小珂他不会吵架,当时他也不在——”
薛一恋话说半道倏忽一怔,猛地掀抬起耷垂回忆的视线惊诧地看向江陌,沉默了半分钟才嗤地笑了一声苦涩,“你们查过宋梅殷,知道小珂也不奇怪。我离开福利院比较早,要不是晚晚,我跟小珂的交道往来其实不多。宋梅殷被气到脑出血跟他确实没关系,是我……过了这么久,我就只记得当时听她说漏嘴是收钱来盼着晚晚没命活,气得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好像确实骂得挺脏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扑在我身上拉拽撕扯,谁成想就把人推到地上墩了一下,竟然就差点儿不行了……平时伸手要‘孝顺钱’也就罢了,到头来,医药费还有一部分是我垫付的。”
江陌转了两下圆珠笔,利落地摊掌一握,往前捯了几个年头:“依照宋梅殷出事住院的登记时间来看,当时你还没有经由罗恃的介绍,跑到陈佐奕身边当秘书……那会儿你老公杨志知道你和宋晚晚的事情吗?”
薛一恋眉间霎时落寞,睫毛将将忽闪两下,眼泪就扑簌簌毫无征兆地砸落。
“他要是不知道就好了……哪怕分开——最起码还能有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