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4：巨门（16）
【行动应该以现在的良好情报为指导，而不是从现在起两小时后的精细情报。】——罗伯特·蒙纳奇，1997年。
……
皇历2008年8月底，长云府的南庭军登陆部队和帝国军又一次进入了对峙状态。和制定计划时只需考虑第九区实际需求的帝国军不同，未能完全掌控南太平洋的南庭军投入到长云府的作战部队越多，补给压力和风险就越大。纵使南庭军的全部力量足以将南太平洋的帝国军驱逐出去，这些部队中的大部分仍在防守南庭都护府本土，派遣到外地作战的部队也面临着种种牵制。因此，如何利用好手头的兵力尽可能地削弱帝国军（而不是见势不妙就向后方求援），成了南庭军指挥官们的首要考验。
在王双的先头部队抵达伯纳姆基地前夕，布置在伯纳姆基地前夕的帝国军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正规军】，其中包括从本土派遣的作战部队和从其他编号区派来的支援部队，也包括在第九区建立的新编部队，这些部队的共同特点是从军官到士兵全部由布里塔尼亚人组成；第二部分是被蔑称为【外籍兵团】的包含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部队，士兵和军官的来源相当复杂，共同点是其中或多或少混有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第三部分则是第九区各地的贵族们散尽家财维持的各种【骑士团】，这些骑士团并不具有正规军的编制，也缺乏统一指挥，上限和下限之间的差距极大，可谓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奇观之一。
为了赶在帝国军巩固阵地之前取得更多的优势，王双制定了以歼灭正规军为主的作战计划，其核心是利用南庭军的制空权优势在陆战中首先打击敌军次要部队、迫使其后撤并将帝国正规军孤立，而后寻找大量歼灭正规军的机会。
这是南庭军在长时间的交战中总结了帝国军不同类型部队的特征后依照敌人的实际情况而灵活制定的战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部队本来应该是帝国军在不能再牺牲布里塔尼亚人的情况下用来减少损失的工具，无奈许多头脑不够清醒的帝国军仍然严防死守布里塔尼亚人和编号区人之间的大防，经常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部队部署在无关紧要的位置上。这样一来，许多原本斗志旺盛而且也偶尔能够幸运地得到和布里塔尼亚人相同的武器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直到帝国军在某处战场失败后才有真正参战的机会，而这时一切都晚了；帝国贵族们私自组织的骑士团更是一个灾难，且不说这些部队的擅自行动给正规军带来了多少麻烦，它们的指挥官和领主也经常凭借贵族身份肆意掠夺平民出身的帝国军指挥官麾下部队的物资，给帝国军内部制造了无数日后极易引发冲突的隐患。
根据南庭锦衣卫提供的相应情报，南庭军各部开展了有针对性的进军，专门利用帝国军各部之间的猜忌和互害寻找进攻良机。他们不仅要善于利用帝国军的矛盾，还要想方设法为帝国军制造新的矛盾。在这方面，身先士卒地率领士兵们前去突袭帝国军机场的王翼阳应该颇有心得，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们为了争夺逃离战场的机会而大打出手的局面了。
不过，情况在玛丽安娜抵达第九区并基本接管了军务后有了新的变化。随着有查尔斯皇帝撑腰的皇妃和圆桌骑士以雷霆之势清扫第九区的腐败风气，过去影响帝国军作战效率的种种因素正在以缓慢但无法遏制的趋势从南庭军的视野中消失。贵族的骑士团们很快被重新整编入帝国军的指挥系统中，拥有骑士团的贵族本人则失去了随便对军事事务指手画脚的权力；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和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之间的差别待遇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纠正，尽管当初只为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身份才参军的士兵会因为这所谓的【重用】而惶恐不安，朝思暮想要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一部分士兵反而喜出望外。纵使布里塔尼亚本土传来越来越多的抨击之词，玛丽安娜向外展示的决心却毫无动摇：帝国军只应当服从查尔斯皇帝的国防部的管理和皇帝委任的指挥官们的命令，其余任何人再也不能仅凭什么贵族头衔来干预帝国军的秩序了。
但就算是以平民身份成为皇妃和帝国军高级将领的玛丽安娜也仍然要受到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种种传统的牵制，这些牵制便成为了王翼阳眼中的良机。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这位如今已成为战斗英雄的南庭军官允许罗根私下里同那些【布里塔尼亚共和派】接触，以便了解到同帝国军的新型陆战载具KmF机甲有关的第一手消息。
“不管起初的缘由究竟是什么，这种陆战兵器在我看来不过是贵族想要通过种种合法的方式保住他们的军事权力的又一次尝试罢了。”近来十分疲倦的罗根每当提到和帝国军有关的消息时，总会奇迹般地抖擞精神。有一次秦寒霜问起罗根保持清醒的秘诀时，罗根便坦然回答说，只要想到布里塔尼亚帝国利用【迈克尔·麦克尼尔】愚弄自己的信仰和情感，他就实在怒不可遏。“吃得酒足饭饱的贵族穿着制作精良的铁甲用长枪把成百上千营养不良、只能拿着干草叉打仗的农民砍得抱头鼠窜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过去他们试图确立贵族在坦克和飞机驾驶员等职务上的垄断权，并打算赋予这些兵器以新时代的骑士精神……这一次也一样。”
“师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秦寒霜听完了罗根的讲述，顿时眼前一亮，“玛丽安娜和奥莉薇亚·泽冯都是难缠的对手，可谓智勇双全，但这两人若要逞匹夫之勇、放着安全的指挥部不顾而跑到前线来送死，我等正当趁此良机擒贼先擒王。”
王翼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而后对罗根和秦寒霜说，鉴于他们上一次和麦克尼尔交战时差点被麦克尼尔全歼，下一次一定要对已经出现过的KmF机甲的行动模式做详细的分析、确认最佳的进攻策略后再考虑如何应对。相应的分析工作并非王翼阳所指挥的排能担负得起的，好在段英名也很重视帝国军拿出的这种新型兵器，并说服了王双调用吃紧的计算机资源抓紧时间制定对策。
说起来，这机会还是王翼阳自己创造的。前段时间，从西部山区杀出的南庭陆军第一镇第一协第一标第一营在段英名的指挥下猛地扑向伯纳姆基地西南方向的机场，在压制了帝国军后一举捣毁或缴获了帝国军安置在此的全部飞机，又乘胜追击、炸断了附近的公路，将一部分没来得及撤退的帝国军及其保护的布里塔尼亚贵族和平民困在已经被南庭军和吉尔克斯坦雇佣兵控制的西部山区和同样被南庭军控制的平原地带间。不知是因为玛丽安娜抵达之后王双无暇应付这些残兵败将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打算以此为诱饵吸引帝国军来支援，总之，南庭军直到8月底才终于决定把这些瑟瑟发抖地困在包围圈里动弹不得的家伙彻底歼灭。
夜深人静，段英名和他的战友们正在加紧制定反击计划。他们所有人都相信，如果南庭军大张旗鼓地要把包围圈里的帝国军全歼，近在咫尺的玛丽安娜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贵族被南庭军的消灭的——就算平民出身的玛丽安娜皇妃不必考虑贵族的态度，一旦帝国军开了这个先例，布里塔尼亚帝国上下的大中小贵族都将十分不安。
敌人必然会进攻，南庭军的内部分歧仅在于帝国军将要从什么地方进攻。一些参加过当年的长云府战役的老将认为，玛丽安娜仍然会倾向于采用帝国军最夸张的战术：用压倒性的火力优势和机动兵力的快速打击在交战初期给对手以重创，尤其要让对手的指挥机构始终不能准确判断帝国军的动向和主攻目标，从而同时粉碎对手反击的可能性和信心。
在南庭军进攻之前，包围圈内部的情况迅速恶化。帝国军并未在附近储存更多物资，周边村镇的平民原本也打算尽快逃离。等这些人一并被南庭军困住后，饮食就成了大问题。8月29日，靠近包围圈内侧侦察的罗根返回后心情复杂地对王翼阳说，他在此次侦察过程中发现站岗放哨的帝国军士兵似乎已经开始吃人了。
“竟有此等事？”经常自动站在王双的角度思考问题的王翼阳很快就开始好奇为何王双不把帝国军的种种罪行公布出去，“……唉，做惯了奴才的，只会漠视这些，或反过来仇恨我们。”
据罗根的【可靠消息来源】说，伯纳姆的帝国军因为受了贵族被困和友军开始吃人等消息的震动，近日就会发起进攻。8月30日夜间，驻扎在伯纳姆的帝国军果然有所行动，他们将第九区驻军第1师、第3师、第5师的数个旅抽调出来临时编成战斗群，向南庭军故意在防线上暴露出来的缺口攻击，试图从这里一举粉碎南庭军的包围圈、救贵族和友军于水火之中。
主导此次作战行动的王双不慌不忙地指挥防线缺口两侧的南庭军缓慢后撤，给进攻中的帝国军营造出一种南庭军已经败退的错觉。他和他的参谋们每时每刻都要重新评估分布在伯纳姆附近的帝国军的力量变化，一旦有机可乘，南庭军宁可以舍弃防线为代价用主力部队直捣伯纳姆基地和基督城、基本夺取南岛控制权，届时被困在南岛的帝国军也就插翅难飞了。
不过，指挥南庭军东征部队的池继兴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主张借此机会歼灭更多的帝国军有生力量，把引诱更多的帝国军进入包围圈看作头等大事。不仅要收复长云府，更要有效地打击帝国军的实力，比如杀死更多的布里塔尼亚士兵、考验帝国的军事化程度上限，这便是池继兴基于对战后局势的展望而制定的计划。消灭几十万、几百万帝国军之后，布里塔尼亚帝国将再也不可能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这些事，位于前线的王翼阳等人并不知情，他们在战斗开始后就受到了帝国军的密集炮击，只能躲到地下掩体里等待机会。心里有些忐忑的秦寒霜反复向罗根确认情报的真实性，对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他说，玛丽安娜有九成的可能性亲自来到前线。
“这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特性决定的，就像有些贵族明明已经快要破产了但还要维持排场一样。”罗根忍受着从四面八方包围自己的震耳欲聋的炮声，幸运地从参军开始就不必和普通士兵一样蹲在最危险的战场附近的他现在才稍微体会到那些一步一步杀入南斯拉夫地区的GdI士兵的感受，“……隐蔽，继续隐蔽！”
炮火将夜空照耀得明亮如白昼，沐浴在这【阳光】下的帝国军士兵们从炮平四海的摧枯拉朽的力量感中找回了自信、找回了查尔斯皇帝向他们承诺的未来。他们仿佛忘记了伴随他们同行的车辆和坦克已经不堪重负，每一辆被丢弃在路旁的运输车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后勤人员和技术人员的委屈。不愿让机油污染了华贵的礼服的贵族们看不到这些，看得到这些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也不会不识抬举地随处去讲。
既要装出败退的模样又不能真的被帝国军打得满地找牙的王翼阳左右为难，越来越多的帝国军从缺口涌入，如果这些敌军专注于将缺口扩大或是趁机和南庭军打起消耗战，他就是首先要为决策失误买单的第一批人。当然，王双总会同时考虑到多种结果，就算考虑不到也能随机应变，但……既然王双自始至终都没有识破那个假的麦克尼尔，谁又敢断定王双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无比正确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帝国军如潮水般的攻势仅在南庭军的空中优势压制下才没有给南庭军造成更大的伤亡。数次动念要撤退的段英名仍在苦苦坚持着，直到他得知南庭空军发现了正在接近战场的帝国军实验KmF中队为止。他和他的战友们在这场战役中从未被赋予某些特殊使命，而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相信，有时候用布里塔尼亚人的方法打败布里塔尼亚人会更有效。
纵使KmF机甲在山地环境中有着出色的表现，只要它们在陆战中仍要按照常规路线行动，南庭军就仍然能够通过常规战术对付它们。锦衣卫最高明的杀手也无法闯入潘德拉贡的皇宫暗杀高高在上的玛丽安娜皇妃，但如果她非要以身涉险，一次精准的火力覆盖就可以消除掉南庭军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相当一部分贵族的心腹大患。
埃里克·亚当斯也许还活着，杀死段英雄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但那对此刻的段英名来说暂时没那么重要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掌握的火力隐蔽起来，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帝国军一次致命打击。配合前来支援的南庭空军，他段英名将要取得南庭军在这一天的最大战果。
待命已久的南庭军士兵们终于得到了开火的信号，几百发炮弹在不到10秒的时间内迅速打出、落向帝国军实验KmF中队的活动区域。经过了精心计算的段英名确信敌人逃出生天的概率微乎其微，每一发炮弹落地时的爆炸声都是他向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侵略者报仇雪恨的痛快还击。
“今晚也许没我们表演的机会了。”躲在草丛里的秦寒霜兴致索然地说道，“……师父也真是放心，明知道——”
“奇怪，在贵族非自然死亡情况很常见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的平民皇妃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吧。”罗根咬着手指甲，他始终不敢相信南庭军能轻松地一次性消灭当年攻陷新西兰地区的头号大敌，“另外，从理论上来讲，如果KmF机甲的机动性足够高，是可以——”
烟雾中准时地钻出了几发导弹，向上空经过的南庭军战机飞去。烟雾中似乎有几个影子在晃动，看上去正是帝国军的KmF机甲。确认了空军发送回的结果的秦寒霜大为意外，就连刚才认为KmF机甲可以凭借那种不可思议的机动性在被火力覆盖区域灵活地闪躲从而逃过一劫的罗根也愣住了。两人紧张地咬着后槽牙，随时准备响应王翼阳的突袭命令。
“王少尉，敌军KmF机甲部队……没有受到致命打击。”罗根顾不得听前线的报告了，再过一阵子，那支KmF中队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请给出指示。”
“那不是机动性，罗根。”王翼阳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是拦截，是有什么东西把炮弹挡住了。”
“预料之中，我就猜到查尔斯皇帝不会让他最喜爱的妻子到前线来拼命的。”罗根叹了一口气，“好吧，让我们先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布里塔尼亚帝国对贵族文化和骑士精神有什么看法，罗根仍然要说，让指挥官在前线冲锋陷阵真是个蠢得出奇的主意，除非当事人能在高烈度战斗和处理战场信息方面游刃有余，又或者是有自信仅凭自己的战术解决战斗——等等，要是麦克尼尔那小子所说的未来是真的，GdI太空军作战部长兼第一舰队司令似乎直到晚年也喜欢把指挥舰开到最前线和基甸派Nod兄弟会拼命。
……那没事了。
南庭军已经从仍高速前进中的帝国军实验KmF中队里找到了三个非常显眼的蓝色目标，其中两架特制KmF的配色分别是金色和银色，很有可能分别是玛丽安娜皇妃和奥莉薇亚驾驶的KmF机甲，但第三架KmF机甲的造型则和另外两架又有所不同。和其他明显呈现出较为【纤瘦】的人形机甲相比，这架蓝色KmF机甲过于臃肿，简直像是球形，上面安装的设备似乎也多得离谱，每一个面上都有方便其在地面上移动的滚轮和钩索。寻常KmF机甲放置火控雷达的头部，到了它这里也变成了两个。
“这……”秦寒霜惊讶得合不拢嘴，“……情报里没提到过这个。”
“我以为他们只会按照骑士决斗需求来造兵器，想不到还有这种双头蓝胖子。”罗根诙谐地吹着口哨，“该说是把热情和创意都用到了这方面吗？”
如果段英名的火力覆盖打击失败，接下来就轮到王翼阳的部队在敌军KmF中队抵达道路狭窄处时发起袭击了。用足以击穿KmF机甲装甲的小口径炮弹进行高频打击，这是罗根的建议，事到如今罗根已经不认为这战术还能奏效了。果然不出他所料，飞向目标的炮弹全部在半空中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突然拦了下来从而爆炸，而南庭军所要伏击的目标毫发无损。
严格来说，他们还是有些收获的。其他量产型（或很有可能只是服从安排涂了迷彩）KmF机甲当中有一半在火力覆盖中被炸得四分五裂，剩下那些各凭本事或运气逃过一劫的也都受到了严重损伤。然而冲在最前头的玛丽安娜毫发无损反而让帝国军士气大振——几乎把查尔斯皇帝本人看作神的代名词的帝国国教信徒们愿意相信，这是神带来的奇迹而不是什么现代科技的力量。
交战不到半分钟，王翼阳就明智地选择了后撤，他还不想被紧随其后的帝国军列为重点攻击对象。
“这就是他们找到的答案？用新的盾来对抗我们的矛？”一瘸一拐地向段英名事先提及的地点撤退的王翼阳还不愿接受事实，“……苍天哪，你为何如此不公，偏要布国鬼子赢了又赢？”
“你放心吧，他们没有能力把那东西量产的。”脸上糊着一层黑色烟尘的罗根不断地咳嗽着，“首先，那个最胖的KmF机甲简直不像是人在操控……每一个动作都过于精准了，里面坐着的肯定不会是玛丽安娜。其次，不管是为了保护皇妃还是敌军在这里的统帅，那东西都应该安在那架蓝金色KmF上。假设起初忘了这件事，大可以临时把装备拆下来再按上去或是临时换人。”
“你是说这护盾很可能有某种副作用？”秦寒霜来了精神，他当然愿意听对布里塔尼亚帝国不利的消息，“……看来不用担心敌军以后刀枪不入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