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二字一出,周身的空间陡然扭曲,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顷刻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似有一座大山压在身上,压得白衣少年的肩膀往下低了些许,双腿微颤着,仿佛随时会屈膝跪下,接着一缕冷白轻烟飘出,金色龙气紧随其后,化消周身的威压,让他能够保持寻常的姿态站立,只是脸色又苍白了些。
「草君子」的视线在阴冷与耀眼两种极端的力量波动上停留片刻,接着看向面色苍白,姿态却不显卑微,同时也不失恭敬的白衣少年,眼中闪烁着非人的鎏金莹光:“看来,汝没有失忆。”
“哦?您一直在关注着吾吗?那还真是吾的荣幸呢。”风愁别微微垂首,语气真诚的客套了下,然后拉回正题:“那不知吾方才的提议,您有何看法呢?”
「草君子」轻轻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既然知道吾的身份,汝怎么还敢出言威胁,不怕吾直接将汝丢出这个世界吗?”
“居然只是丢出而不是抹杀吗?您可真是仁慈。”白衣少年用着受宠若惊的语调赞叹道,偏偏听着格外真挚,让「草君子」皮下的某个武神不禁眉头一跳,略带试探的开了口:“汝,还认得吾吗?”
风愁别停顿了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疑惑,嘴上请依旧说着客套话:“自然,您老人家先前想要拿雷劈吾的英姿,吾可是永生难忘啊。”阴阳怪气.JpG
「草君子」总算是明白了,对方压根没认出祂,只看出了祂天道的身份,怪不得前后反应差别这么大,要知道在宫殿的时候,对方是完全将自己当做一位长辈来看待的,虽然有恭敬,但偶尔也会展现出一点小性子,而现在表现出来的恭敬,则夹带着满满的戒备,那阴冷之气已经在侵蚀祂周身结界的边缘跃跃欲试了。
当然,祂并不介意与其好好打上一场,但现在不是好时机,祂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若是重创了对方,那个正在异空间里的规则绝对会放弃诛杀“父亲”的机会,转而来找祂算账,这些有了自我意识的规则不但护短,而且都是疯子。
因为在是否放弃主角这点上选择了是,而差点被自家规则来了个自爆弑父,最后导致规则离家出走的某个武神如此评价道。
“其实也说不上是威胁,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一个规则的消陨,确实会引来不好的窥视,相信在之前这个世界出现损伤时,您已经清晰感觉到了,那如秃鹫般等待死后分食的觊觎注视。”
思绪微微抽离片刻,风愁别不急不缓的解释便落入耳中,勾起了「草君子」的兴趣:“那些注视,是什么?”
风愁别看了眼上空,视线却没有焦距,随后收回,话语有些含糊:“也许是其他世界的天道,也许是不安分的任务者,总之什么都会有,一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太过脆弱,没谁会拒绝来咬上一口。”
「草君子」听到后,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听不出喜怒道:“吾可以出手,但最后结果如何,不在吾的考虑之内。”而且要怎么出手,又使用多少力量,就全看祂的心情了。
风愁别自然听出了话外之意,但他对此并不在意,反而真诚的表示了感谢:“您真是个慷慨的天道。”
听得「草君子」不自觉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白衣少年,无论是表情还是透着光亮的眼睛,看着都没有破绽,唯一异常的估计就是那什么时候都平淡得没有起伏的心跳声,正如这段时间祂所「看」到的那样,表情再怎么生动鲜活,心声却是一片沉寂,和那玄宗道士简直是两个极端。
神力开始逸散,这是需要折返的信号,成为天道后的祂受到的限制虽然少了些,但还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在人间停留,毕竟祂身边如今只有一半的规则,另一半则在享受带玩家的乐趣,暂时不会回来。
想到这里,便朝在不远处悄悄看过来的少女投去注视,见对方并不惧怕,反而微微笑着与祂对视后,意味深长道:“她与另一个青年,是这十个任务者中,与汝最为相似的了。”
刚开始还看不懂那东西抓这些任务者做什么,等到白衣少年出现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神识消散的存在并未看到,风愁别在听到那句话时,原本毫无破绽的表情,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但很快就恢复如初,朝上线的草君子送去一千两。
“我要算一卦。”
草君子顿时眉开眼笑:“少年想算什么?姻缘还是……”
风愁别无语打断:“我想算算,如果加快剧情进度,被雷劈的几率是多少?”
草君子也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敷衍回答:“百分之九十五。”
“我都帮忙处理病毒了,就不能宽容宽容吗?”风愁别试图讨价还价。
“宽容了啊,不然几率就是百分之九十九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风愁别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反正说来说去都要被雷劈的,于是略过这个话题,又拿出一千两:“我还想算吉凶……”
话没说完,草君子就不见人影儿了,他们这些Npc可不像剧情人物那样反应迟钝,天道和规则身上自带因果,双方都不会轻易推测对方的运势,更别说是他们了,碰一下分分钟连回炉重造的机会都没有。
“啧,跑这么快。”
风愁别有些无奈,他其实只想以防万一给那家伙加个buff,如今看来有时候Npc太过智能了也不是好事,不过他已经做了双重保险,如果这样了那家伙还能失败的话……
隔绝屏障散去,将一千两重新放入空间里,眸底掠过一丝血色:那就只能自己上了……哦,顺便当个黑历史嘲笑那家伙一年。
风愁别很快调节好情绪,咽下涌上喉间的腥甜,感叹了下果然不喜欢和天道打交道的想法,然后就被看完公开亭上消息的慕少艾敏锐发现了异样,转头看过来,就见到少年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是内伤加重了?慕少艾想着,熟练的抬手把脉,发现筋脉中的真气有些紊乱,似乎是动用过,随即想到先前在那笑蓬莱中听到的曲子,以及现在十分轻松舒畅的身体,有了猜测。
然而实际上一点没猜对,只是弹个清心曲而已,还没到能够引动内伤的程度。风愁别只是看了眼慕少艾欲言又止的神色,便知道对方又脑补歪了,不过并不打算纠正,而是收回手,目光沉沉的盯着他。
慕少艾被看得心头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风大夫,怎么了?”
却见少年微微一笑,透着几分和善可亲:“药师,你不打算回岘匿迷谷吗?”
“哎呀呀~这个……”慕少艾不自觉退后了一步,愈发觉得不对劲,正想着该用什么理由作为答复时,对方却又话锋一转,说道:“那就去长生殿吧。”
话题转变太快,慕少艾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在去往血海遗址的路上了,识玲珑有些茫然道:“我们去长生殿做什么?”
“抓个人问问第三处要地的情况。”风愁别笑了笑,看着很是友善:“一会儿得麻烦玲珑姑娘和药师了。”
识玲珑没什么想法,点头应下了,慕少艾却意识到了不对劲:“风大夫不和我们一起吗?”
此时已经来到长生殿的入口处,风愁别停下脚步,侧身看了眼慕少艾,笑容依旧:“我们在外面等待接应,若药师担心有危险的话,只需要抓个看守的人就可以了。”
慕少艾思索片刻,出于对风愁别的信任,也应下了,然后提议道:“那老人家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玲珑姑娘就留在外面吧。”
识玲珑有些不服气,刚想辩解自己不会拖后腿,少年轻快的话语便传了过来:“玲珑姑娘身份金贵,自带福运,药师带上她一起,能够轻松一些。”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饶是原本不开心的识玲珑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慕少艾的眉心却是突兀跳动起来,不过没有多问,只是带着识玲珑化光进入,在迈步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少女投来的,掺杂着同情与自求多福的眼神。
慕少艾:不详的预感更明显了。
目送慕少艾的身影消失,少女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波动,随即扭头看向一旁的风愁别,挑了挑眉:“没有了遮掩,你不怕他折在里面吗?”
“放心,我有分寸,只是给药师一个提醒罢了,不至于让他把命搭上。”不然也不会让慕少艾带上没什么武力值的识玲珑。
其实风愁别并不想用这种有些极端的方法,若是秋宇还在的话,让他来真实展示一下被剧情反噬的下场,利用由此产生的愧疚感,保证能够让人老老实实退隐,不敢插手剧情。
可秋宇并不在,而且处于一种不能受到丝毫影响的境地,风愁别虽然可以帮衬一二,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可能时刻关注着,他又不是保姆。而且他自己都还有要看着的人,只不过他救下的都格外懂事,没有参与进剧情的念头(在此感谢下苍师兄),让他可以浪……啊不,专心做事。
所以为了让慕少艾安分一些,只能让他切身体会下什么叫来自剧情力量的针对,以此为鉴,不会让秋宇那边分心。
风愁别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在哪都得操下心:“你在这儿盯着,我去换身衣服。”除了慕少艾,还有一个人需要他处理。
少女点点头,看着风愁别离开后,扭头望向长生殿的方向,眸底极快的掠过一丝血色。
来到一处树丛后,风愁别没有马上换衣服,而是设下结界,问起了问题:“系统,方才天道所说的那个青年,你还有印象吗?”
光屏弹出,给予肯定的回答:『有,而且印象很深刻,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走到剧情结尾,差一点就能完成任务的玩家。』
“就是第一次将玉佩交到苍师兄手中的人?”风愁别也想了起来,然后问道:“那个青年哪里像我?”
『为人处世上有些相似,都是表面上看着友善好接近,实则生疏冷漠。』光屏上的字符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继续回答:『不过在做任务上不一样,他救人的方式是用实力说话,所有死局都是被他以力破之的,若不是还要走剧情,他甚至可以在泪阳之前就结束任务。』
风愁别无言片刻,问:“他没有被天雷劈吗?”没有就过分了啊!
所幸光屏给出的回答是“有”,但是……
『天雷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甚至还被他给吸收,用来淬炼根骨了。』光屏的答复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风愁别就选择跳过这个话题:“那他的任务是什么,你说到了救人,该不会和我一样吧?”
『不一样,但他与少白做了个交易,他帮主角救下玄宗等人,而少白则要在最后给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祝福。』
风愁别盯着光屏上的这两个字,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下意识抬手按了按眉心,接着提问:“那人设肯定崩了吧,苍师兄难道没发现?”
『玩家忘了吗?只有你的初始地点是邵德村,其他人都是从「初入玄宗」开始,性格人设方面自然会宽松些,因此在那位玩家把功体被封的金紫二人丢到苍面前时,苍也只是关心了下那位玩家有没有受伤。』
所以,就他是天崩开局?淦!
风愁别忍不住骂骂咧咧,同时感到疑惑:“那他的任务是怎么失败的?”不惧天雷惩罚,自身实力强悍,也不用担心会被苍师兄当成夺舍处理,这样优质的条件,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系统却沉默了,就在风愁别以为不会回答时,光屏上再次出现文字:『在最后抢夺神石,那位玩家要杀死秋宇时,少白的情绪出现了巨大波动。』
“哦。”
风愁别了然,明智的不再问下去,垂下眼帘,遮住差点泄露出去的汹涌情绪,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已经从系统的回答中拼凑出了一个人的轮廓,但……
会是你吗?
兄长。
长生殿。
慕少艾现在的处境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至极,原本他化光的位置是在入口处的看守者附近,却在化光的那一刻感受到周身气流发生变化,想停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降落的位置直接出现巨大偏差。
他们直接出现在了血蛛毒林中,空气中弥漫着不详的血腥之气,地形诡谲,白雾遮目,更糟糕的是,此处先前被人闯入过,里面大得如幼猫般的血蜘蛛此时正四处乱窜,而出现在此处的慕少艾和识玲珑,便成了它们的进攻对象。
最要命的是,慕少艾发现自己被针对了,筋脉与丹田皆传来滞涩感,使他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连同他随身携带的药粉都受到了影响,功效大打折扣,只能短暂的干扰血蜘蛛的进攻速度,完全达不到他预想中逼退的效果。
紧接着,感官也被模糊化,就像是被什么遮挡了一样,好几次都差点触发林中布下的阵法,还是识玲珑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拉了他一把,否则就以他如今这种状态,随便一个阵法都能要去他半条命。
再次被拽住避开阵法的慕少艾暗自叹气,向识玲珑道了声谢,心情复杂,他现在倒是明白进来前风愁别那番话的意思了。
其实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之前慕少艾去救断雁西风时便感受过一次,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慢了一步,让凌沧水和雨中砚因为断后而死在卫无私的手中。这次的针对和上次感受到的一样,没有任何恶意,亦没有杀意,只是纯粹想让自己死在这里,纯粹到十分的理所当然,以至于根本察觉不到异样,也无法对此做出应对。
而且这种针对不仅是在功体上,还有心神。带着识玲珑在林中奔逃的慕少艾面露苦涩,第一次体会到了深入骨髓的心力交瘁是什么感觉,他已经能尝到喉间出现了铁锈味。
而另一边,祖祭司在开始察觉到靛羽风莲他们进入血蛛毒林时并未在意,她自信不老城的人一时破除不了里面的阵法,但紧接着出现的第二波无法查探的气息就让她有些坐不住了,生怕再出现之前识玲珑那样的意外,便叫人过去查探。
因为贾子方还在吸收「不死渊源」,而悟僧则去找戤戮狂狶了,为了以防万一,派出的是刚好空闲下来的昭穆尊和问天敌。
于是刚刚从危机四伏的血蛛毒林里逃出,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的慕少艾和识玲珑,一抬头就看到了问天敌和昭穆尊朝这边走来,周身真气涌动,明显是来者不善。
吾命休矣。
这是慕少艾在这一刻仅有的念头,随即就意识到心理上的异样,只是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想着怎么脱身才是重中之重,但被针对的感觉如影随形,慕少艾不觉得这样状态下的自己能全身而退,于是于是当机立断带着识玲珑,反身折回血蛛毒林里。
他想赌一把,好歹是从里面一路逃出来的,就赌那两人没有他们熟悉里面的地形,起码能够周旋一番,撑到风大夫来把他们带出去。
许是听到了慕少艾的心声,一道身影抱琴出现在他们原先所在的位置,抬手拨弦,琴声铮鸣间,少女伴随着阵法现身,一手一个,将下意识戒备的两人给拽了进去。
莹白光芒散去,只余下抱琴身影伫立在血蛛毒林边缘,溢散出来的白雾自发的围绕在身旁,使得面容有些朦胧不清,只能看到以绿玉点缀的白衣纹边道袍,乌发由银珠道冠整齐束好,清圣道气庇佑自身,令邪祟污浊不敢近前,姿态却分外平和,没有一点被发现的紧迫感。
昭穆尊却在发现那股道气的刹那,莫名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熟悉感,而这份熟悉感让他陡然生出几分惊惧,竟是直接化出云龙斩,真气尽催,朝着那道身影劈砍而去:“龙刃夺海!”
似是一声叹息回响,伴随着清越琴声,大极道印浮现与琴弦之上,接下了凌厉落下的金色刀刃,使其无法再进一步,真气相冲下,空间泛起波动涟漪,薄雾被震散,眉间的青色云纹映入昭穆尊眼中,令其瞳孔紧缩,面露骇然。
“汝要再次对吾动手吗?”温和又不失威严的语调响起,淡粽色的眼眸望进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骷髅幻影浮现,轻声低唤:“金鎏影。”
不知名的空间缝隙中。
昏暗、死寂、扭曲,压抑且逼仄,待上片刻便会觉得头晕目眩,赖以生存的方向感在此地毫无意义,是活物不能贸然踏足停留的未知领域,四周唯一的光亮,是空间中不断倾泻而出的青蓝剑芒与金色利刃。
二者接连碰撞,纠缠厮杀,使得本就扭曲的空间因此产生巨大波动,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层层涟漪,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绵延不绝的响起,似是要将此处给碾压撕碎的力量却又携带着磅礴生机,湮灭与复生并存,连带着此地都隐隐有被改造重塑的倾向。
因为场地特殊,双方这次皆没有了上次的谨慎与试探,独属于自身的力量在此毫无顾忌的释放出来,看着势均力敌,但隐隐可见青蓝剑芒在金色刀刃的劈砍下渐露颓势,竟是落了下风。
这便是规则之力与天道之力的抗衡,虽是同源,但因为规则是自天道衍生,天道对规则带着天然的克制,规则哪怕是倾尽所有力量,也只能做到将其重创,哪怕对方已经被打上了叛逃的标签。可如果天道想要抹杀规则,只用狠得下心,抹除掉自己的核心根源就行,不过代价相当于系统的回炉重造,一切得重头再来,只是这代价和彻底湮灭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温和的了。
“嗡——”
握在手中的青阙发出悠长剑鸣,青蓝剑芒再次迸射而出,击散欲要围困过来的金色刀刃,这次的武器不同于上次随手佩戴的长剑,而是用秋宇身上龙鳞所制,锋利与硬度如何先不提,重要的是里面含有一丝来自本尊的主角气运,让秋宇不至于被处处压制,多了一分绝地反击的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
凝肃的氛围中,秋宇耳边忽然想起系统提示音,听完内容便下意识给了好感好感回应,随即一道微光屏障浮现在眼前,挡下一击金色刀刃后,便化作光粒融入眉心水蓝龙纹中。
一直反应平淡,无悲无喜的金色虚影见到这一幕,立刻猜出了是谁做的,周身气流暴动,空间差点被扭曲成粉末,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字:
“殇——!”
要说当初最厌恶的对象,并不是产生了自我意识的规则,毕竟是由自己衍生出来的,最多只会感到烦躁。而被兰亲手带回来,格外受到兰青睐的殇……呵,明明是个吞噬同族血肉,供世界取乐的怪物,却偏偏有着一双极致理智且冷静的眼睛,每次与其对视,都有种被看穿心思的不适感,还总是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旁观姿态,虚伪、做作!
秋宇听出一个字背后藏着的怒气与厌恶,微微皱眉,对此表示不解:“殇当初被带回来,与大人并不亲近,相处接触最多的存在是吾,甚至有意避开和大人见面,您的恶意是不是用错了对象?”
“用错了?也只有汝这个不知感情的污点才如此——单纯。”金色虚影说到后面两个字时,语气中甚至有了笑意,不过自然是带着讥讽:“大人向来是最容易心软的,若是对大人表现得太过亲昵,自然不会得到太多关注,作为学习人类感情最快的,这点小手段算不得什么。”
秋宇并不觉得殇会这么做:“殇若是想要讨大人欢心,根本无需伪装自己,大人对殇本就……”
剩下的话被突然袭来的金色巨刃打断,秋宇沉着应对,也不打算试图纠正对方的想法,就像殇最喜欢吐槽的那样,装睡的人是无法叫醒的。
“方才的话中,还有一点您说错了。”秋宇挥剑击散从侧方袭来的攻击,突然开口:“在当初殇得到大人关注时,吾曾感到不适,问了殇后那是吾的占有欲,若吾当真不知感情,这样的情绪又是从何而来。”
随即抬眸,冷冷注视着远处的金色虚影:“而且如果吾是自己有了意识,应该像宵那般,懵懂无知,如同白纸。您自吾诞生后,便一直视吾为污点,可为何是污点?那占有欲又从何而来?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您,吾的诞生不是意外,是您对大人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因此吾的存在对您而言……”
“住口!孽障!”
原本将要出口的询问在怒然暴涨的攻击下得到了答案,秋宇一时说不清是何想法,自诞生以来,不知感情这点一直是他的心结,还以为过这是父亲厌弃自己的原因,为此努力和殇学习,未曾想真相却是如此的……荒谬。
心口渐渐覆盖上一丝沉郁,秋宇握紧手中的青阙,目光从锋利的剑刃上扫过,视线模糊刹那,却忽然想起方才接受到的信息:殇好像说,帮我找了后手?可总部唯一能轻松过来的……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瞬间将有了苗头的负面情绪给压了下去,一向性格淡漠的礼司,愣是有了扶额的冲动。
如果是她的话……还是别想同归于尽了。
与此同时,总部。
一身鹅黄色衣裙,步伐轻盈灵巧的云霏走着走着,忽然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跟在她身后,穿着暖黄打底,面上绣有羽纹衣袍的黑发青年贴心拿出手帕,在鼻尖处轻轻擦了擦。
“哼,肯定是那个扑克脸!”云霏微微仰头,一脸不高兴:“收拾长老手下的活被同事抢了,欢沉迷办公不想理我,兰又在和新人聊天,好不容易殇给我安排了任务,现在那扑克脸居然还敢说我坏话,看我过去之后怎么收拾他!”
青年收起手帕,与云霏相似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礼司如今身处险境,应该不会说主人的坏话。”
“就是他,我的第六感可灵了,从来没出错过。”云霏轻哼了一声,青年笑了笑,语气温和的拆着台:“主人在和人谈论感情时,第六感就没对过,迄今为止已经是……”
“第二十一次。”云霏并不在意这些失败,又略带嫌弃:“可我又没和那个扑克脸谈感情,不存在出错的情况,所以就是他说我坏话,初灵你是我的系统,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的错,请主人见谅。”
“原谅你了,我们去搞事情吧。”
云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立刻兴致勃勃的构思着计划,然后又颓废下去:“啊,那些长老们还没用心脏,不能动,去过的世界又把我拉黑名单了。”靠在初灵身上,蹭来蹭去:“好无聊啊,可又不能破坏殇的计划,会被揍的。”
初灵从善如流将人扶着,贴心给出建议:“先前主人不是和新来的那位孤独缺聊得很开心吗?不如今天也去找他吧。”
“别提了。”云霏一脸不开心:“他去凑热闹了,说是想看看被我们讨厌的人长什么样子。都说是人了,不都是一个样吗?就算是其他种族的都会变作人形,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在敷衍我,果然还是殇最好了。”
初灵笑了笑,前进的步伐却忽然停了下来,云霏也停下抱怨,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棕色瞳孔中倒映出一个满身萦绕着帝王紫气,掺杂几缕功德金光的身影,衣着则是银白打底,金线绣边,布面浮现着龙形暗纹的便装,衬得挺拔修长的身姿多了几分威严感。
云霏循着残留的紫气看去,却发现对方的路线是从暂时安置那些被送过来的任务者,顺便做个心理辅导的地方出来的,那么问题来了,依照对方的能力完全可以从那个世界离开,向他们举报此事,根本不会沦为被困住的任务者之一。
“主人,是算计吗?”初灵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云霏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脚步轻快的走过去:“是就最好,正好无聊呢,看样子是个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锻炼演技了。”
心中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却在靠近的瞬间,瞳孔中倒映出令人惊诧的景象,顿时愣住:“你……”
那人稍稍行礼,动作简单随意,却显得赏心悦目:“打扰了,能麻烦送吾回去一趟吗?”
初灵下意识便要拒绝,总部禁止前往同一个世界多次的行为,云霏却一脸雀跃的答应了:“好啊。”甚至都没有询问原因。
书房。
触感冬暖夏凉的灵石所制成的桌案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卷轴,北冥莞欢坐在桌前,埋头苦干,白狐趴在她的肩膀上,伸出小爪子轻轻捶着有些僵硬的筋脉。
云霏是一蹦一跳进来的,很明显是碰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北冥莞欢抽空看了一眼,很想无视,但为了能够早点将人送走,配合着询问道:“你把长老们都弄死了?”
“才没有,我可不想挨揍。”云霏翻了个白眼,然后神秘兮兮的笑着:“你肯定猜不到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确实猜不到,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云霏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殇的根骨。”
“……”北冥莞欢稍稍无语片刻,有种果然还是发生了的无奈感:“你真跑去把殇的本体解剖欣赏了?殇回来揍你的时候我可不会求情啊。”
“当然不是!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是。”
“……”
然后两人就因此争辩了起来,初灵送完人回来时都没劝住,那句话也理所当然的被抛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