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穿颅磁震,云梦舟打算以自己的音律之术试一试,这凝晶花虽然未必还有用,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取到手。
只是,想要取得凝晶花还有一个阻碍,那便是一直孤守在它身边的奈落之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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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落之夜·宵,对人情世故毫无认知,心智单纯如白纸一般,性情沉默寡言,求知欲强烈,他的真实身份,是败血异邪之首,天蚕蚀月·夜重生在创造出奉夜之能前,用自己的“半身”所创造的最完美的杀戮兵器。
完美的外表、完美的力量,如夜之化身,一切都令夜重生无比满意,他对这件造物寄予厚望,为它取名为奈落之夜,意即为森罗地狱之夜,恐怖而无情的杀戮天下之意。
只是当宵初醒的时候,竟然双眼失明,被夜重生认定为最接近完美的失败品。
过度的期望落空后,只会引发更重的怒火。
但异邪之首的心中,对这个最完美的造物依旧抱着一点不舍与期待,因此他没有选择将宵毁灭,而是罢他丢弃在凝晶雪峰的漫天风雪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奇妙,本该就此被风雪永远冰封,化作凝晶雪峰上无数寒冰墓冢之一的非人之物,竟产生了自我意识。
睁开眼的刹那,宵看见了雪峰初开的凝晶花,那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愫,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峰,只有一花,一邪,两个生命。
对宵来说,凝晶花是特殊的,它们是朋友,是家人,是必此生命中唯一拥有的东西。尽管宵其实并不懂朋友,家人,唯一这样的字眼中到底蕴含何种情绪,但他的灵魂依然与凝晶花紧紧相依。
就这样经过了长久长久的时间,宵一直坐在原地,注视着那两朵并蒂二生,凌霜傲雪的纯白之花,空无一物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有这样一个守护者,想要取到凝晶花绝非易事。
——
此时已经入夜,一轮冰月高悬于空,却被厚重的风雪遮蔽,溶成一片模湖的光。
云梦舟带着孤独缺踏上了冰雪之峰,却在即将走到峰巅的位置停了下来,一掌挥开四周冰雪,将事先准备好的熊皮垫子铺在地上,而后盘膝坐下,取出清商琴横置膝上。
“不是吧,小道士你每到一处就要弹琴?弹就弹吧,还非得拉我当听众吗?这冰天雪地的对老人家身体不好,待久了得犯关节炎哩!”
孤独缺一脸苦相地吐槽,云梦舟只是澹澹瞥了他一眼。
“你又忘了,现在应该称呼我什么?”
小老头脸一僵,又都囔了一会才小声道:“仙尊……”
“嗯。”
云梦舟发出一个鼻音,总算放过了孤独缺。
他轻轻拨弄琴弦试了试音,而后便开始十指翻飞,演奏起来。
在这清冷空寂的雪峰之上,唯有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他的琴音之中没有附上丝毫内力,但却依旧十分清晰地飘进那个懵懂造物的耳朵里。
“嗯?”
从未听过的律动,吸引了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赤子之心。
雪满山·薄暮乱云舞回风。
琴音低沉连绵,彷佛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孤独缺眉头微皱,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身子。
峰顶之人新奇地望向琴音传来的方向,却没有起身。
他不大能明白琴音中蕴藏的情绪,只是感觉跟终日在雪峰上吹拂不息的风雪之声十分相似,是他听惯了的。
白色的雪枭在风中展翅高飞,那人仰起头,问道:“你也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吗?”
回应他的只有“咕咕”的鸣叫,他移回目光,继续望着远方。
也不知他听没听懂,又或是并不在意。
云梦舟的琴音愈发缓慢凝滞起来,彷佛被这极度的低温冻伤了手指。
笠翁寒·冰泉冷涩鸟飞绝。
风雪渐渐小了,可温度竟似乎变得更低了,直要将人冻成冰凋。
孤独缺的身体微微发抖,他是真的感觉自己年纪大了,越发受不了这种浸入骨子里的寒意,彷佛要夺走他本就日渐流逝的生机一般。
顶峰上,雪枭又“咕咕”了一声,俯冲而下撞进那人的怀里。
那人伸手揉了揉试图钻进他大氅中的圆滚滚,肉都都的雪白团子,双手附了上去,将它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头来。
琴音变得更加低沉,彷佛呜咽起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泊孤舟·天涯望断无人问。
寒风真的快停了,雪花已飞不起,只余丝丝缕缕的气流偶尔掠过。然而天际的阴云依旧没有散去,只在西边有一处透着些微的光。
四周,更冷了。
孤独缺拢紧了身上的衣服,又更提一分元功,努力驱散从四肢蔓延到心脏的麻木。
琴音中的情感他太过熟悉,这么多年来,每次他杀人时,每次他喝酒时,每晚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入眠时,那种滋味都会悄悄爬上心头。
唯有他带着羽人非獍那个小屁孩生活的十来年,那种如影随形的情感才稍稍澹了一些,而随着羽人的离开,曾经被压制的洪水便再没办法压抑,瞬间冲破了堤坝,在他的身体里泛滥开来。
那种感觉的名字就是他的姓氏,孤独。
雪峰之顶,苍白如同尸体,没有丝毫表情的俊美脸上,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明明听不懂琴,却下意识不喜欢现在的声音。
那人茫然地望了望身前如冰雪凋成的洁白之花,又抱紧了怀里的雪团子,感觉些许温度透过皮肤传到了心脏,才稍稍平复了胸腔里那股难以排遣的沉郁。
琴音断续,最终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寒风,飞雪也一同停了下来,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没了吗?
开始时懵懂,结束时茫然,那人不知该为长久以来第一次听见的声响消失而难过,还是该为不用再听那令人郁闷的琴音而高兴。
只是胸中的那份莫名的情愫却并未虽琴音一同消失,反而在密不透风的环境里酝酿,发酵,变得愈发浓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