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欢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霍去病,似乎在估算着霍去病能打几个;稍一思索着才想起来,这些人一起上,霍去病也可以三拳两脚打发了。
然后,他又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那边全是自己身边的护卫,换上粗布破衣,伪装成为普通百姓,此刻已经隐隐有围过来的趋势。
李欢看了一眼脸颊失色的小醉,缓缓地摇头道:“走不了啦,我送些钱出去,或许可以免灾……”
小醉一听,眼角颤抖了几下,不敢吱声。
“几位差爷,我等是从外地过来,打算在此地做些小生意的商贾,今个儿差爷这顿,便算是小弟初到贵宝地,孝敬你们的茶水钱!”
都已经放下水碗,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打断这些人肋骨的霍去病,听到这话后,眼中满是诧异,还以为是自己喝得羊肉汤下了毒,把自己的毒到神魂颠倒,产生幻觉了呢!
自家阿父,啥时候这么怂……不对,这不是怂了,这是想……霍去病想到了李欢曾经说的一个词儿——扮猪吃虎。
于是,霍去病也决定感受一下,这扮猪吃虎,是不是真的比直接用拳头捶死这几个王八蛋还更舒服呢?
那差役见眼前这人竟如此上道,打量着翠花的眼神,也不由得一愣,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
“啪!”
那差役勐地一拍包浆老木桌,上头的碗快瞬间被吓得跳了起来,又重重地落下,汤汤水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放肆!商贾?你等可有传?”
这人一声怒喝,看着李欢脸上流露出一抹迟疑之色后,顿时站起身来,狞笑道:“兄弟几个儿,来活儿了!”
剩下的四个差役顿时狞笑着站起身,眼神不善的打量着李欢。
所谓之传,就是路引,相当于古代的身份证明。
李欢心说,我他么还真没有这玩意儿……不对,有,那也是持节奉召而来;本想扮猪吃虎,眼下恐怕只能暴露了啊……
“我家郎君自然是有传的。”那曾想,正在李欢准备摔杯为号,让霍去病把这五人狗头打飞的时候,翠花忽然从衣袖中取出来了几个木牌子……
这就是传,上头记载着每个人的姓名,体貌特征,是否在服役,籍贯以及颁发这传的官员是谁,时间日日等等。
那官员迟疑了一下,伸手就要趁着拿传的时候,去摸翠花的手,但李欢早就已经一把抓过一串儿的传,笑嘻嘻的递给了那差役。
张骞忍不住和司马迁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五个差役已经是死人了,只是有些搞不懂,李欢为什么能忍到现在?
如果说,伪装身份,微服外出的话,是为了探查真实的民情如何,那现在……
“嗯,或许君侯享受够了高高在上的感觉,平日里谁见到他都是顶礼膜拜,也许他就是想体验一下被人欺负,被人羞辱是什么感觉吧!”司马迁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无独有偶的是,张骞内心居然也是这么想的……
那差役凶恶的查验着传,随后表情有些异样的丢在桌子上,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的马儿?”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边上拴着的马匹,顿时眼神一寒,凶恶的看向了李欢。
“也有马传!”翠花从衣袖里一卷,一连串儿的竹简,就被卷了出来。
李欢依旧笑嘻嘻地抓在手中,递给了差役。
差役有些异样,看完之后,确认没有什么问题,边上另外一个差役忽然凑到了他耳朵边上,低声耳语了什么话。
这差役都已经熄灭了的念头,瞬间腾腾升腾了起来,他伸手敲了一下桌子,霍去病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一拳打死这混账玩意儿的冲动。
“你们或许不知道,此地的主人安阳侯到了,侯爷要修建侯府,你们的马匹,我们就征用了,对了你们几个都是商贾出身,马上跟我们到衙门报到,你们被征用了。”
“凭什么?”司马迁勐然站起身来,李欢还以为他是怒发冲冠的姿态,结果转过头去,是一副我很怕,但我却还是要说话的样子。
这让李欢顿时眼睛一亮,这才是好兄弟啊,这样子做的比自己都像是真的商贾。
司马迁据理力争道:“我们虽然是商贾,但是征用我们服役,也需要我们籍贯的官府出据条文命令才可,而且我们人有传,马也有传,你们这是明摆着欺负外乡人。”
“欺负外乡人?”差役哈哈大笑,猖狂姿态显露无疑:“匹夫,你可是不知死字怎写?我与你直言了,今日我等征调你们为侯爷做事儿,乃是你们祖坟冒青烟才有的福分儿,再敢多言一个字,我就把你们的腿儿打断了!”
另外四个差役顿时凶恶的看向了众人。
“这个小娘!”差役伸手指着翠花:“你,跟我们去做饭,侯爷工地上缺少做饭的人。”
翠花本想做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可却忽然演技欠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捂住嘴巴,做出一副我很怕的样子。
五个差役顿时大感受辱,扬起手中的鞭子,就朝着翠花抽了过来。
“跑啊!”李欢大叫一声,兴奋的拉起翠花,扭头就跑。
边上的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李欢和翠花就已经跳上了马背。
正准备出手的霍去病郁闷的闪开身形,避开鞭子,三两步正要跳开的同时,忽然看到那小醉被这凶神恶煞的一幕吓得呆跪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浑身瑟瑟发抖。
霍去病顿时一把抓了过去,竟直接将那小醉揪住破旧的衣服,一把提了起来,跳上马背,瞬间纵马飞驰而去。
这一幕太突然了,边上伪装的护卫们,都已经准备冲上前来,将这五个差役剁成肉泥,结果李欢来这么一出……
于是,刚刚往前跑了几步的众人纷纷扭头作鸟兽散,追着李欢的马退去……
看着众人纵马飞驰而去,五个差役脸上全是怒不可遏的神情。
“反了反了!区区商贾,竟然敢有如此大的胆子,立马回去叫人,这些商贾贱民胆大包天,想要造反!”
呜呜嚷嚷的五个差役叫嚷着离开了此地,其他真正的商贾们,则一个个都吓得瑟瑟发抖,甚至有人直接吓得气都快上不来了。
而此刻,李欢等人已经飞马奔走到远处。
李欢大笑着扯住缰绳,回头看去众人也都纷纷飞奔而至,尤其是看到霍去病居然手提小醉后,他略感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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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也想着,这小醉就是本地人,自己等人跑了,捕快们也不会为难她,那曾想霍去病居然考虑得比自己都周密,直接把人提着过来了。
霍去病翻身下马,这才把手里提着的小醉轻轻地翻在地上。
一路飞马过来,感觉刺激无比的小醉正要说声什么话的时候,忽然感觉胃里天旋地转,顿时忍不住半跪在地上,大口偶尔吐了起来。
翠花一看,忙跳下马背,轻轻的拍打着小醉的后背,甚至还解下自己的水壶,给小醉漱口。
小醉看着呕吐出来的羊肉,干笑一声:“可惜了这些……”
霍去病眉头一皱,觉得有些恶心,后退了几步,他想到了当初给曹襄灌下陈年老食的一幕,莫名有些脚底冒凉气,她该不会捡起来吃了吧?
“稍后自然再请你饱餐!”翠花很懂小醉的心理,她也曾经是差点坠落无尽深渊的人。
“谢谢……”小醉站稳了身子,看着李欢:“大爷快离开这里吧,否则让官差追到了,恐后果不堪设想……”她迟疑着,看了一眼心思善良的翠花:“我们安阳地界上的官吏鱼肉百姓本是常态,他们是看上了你的夫人,想要抢夺了去。”
“唉……”小醉叹息了一声:“本来这些人就够凶恶了,现在又来一个安阳侯,只怕往后的日子会更难过了。”
李欢抓了抓头皮:“安阳侯或许是个好官呢?”
“这天下哪有好官?”小醉摇摇头:“你们快走吧,我本就是一个暗娼,最多陪他们几晚上就没事了,迟了,他们可就到城楼进出口那里候着你们,到时候就走不脱了。”
李欢想了想,抬手又丢给了小醉一块银锭儿:“也罢,此番给你添些麻烦,我们就先走了,日后有缘再见……”
末了,李欢又说了一句:“或许,安阳侯真是个好官呢?”
小醉得了银锭儿,心里欢喜,只是点头:“大爷说的对,安阳侯或许是个好官……”
众人纵马小跑着消失在了街道尽头,小醉欢喜的捧着银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赶紧塞进了破衣服内里的口袋里;待其摸到了此前李欢给的那一块银锭儿后,整个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如同蜜汁一样甜。
“你身上哪里来的传?”李欢好奇地问道。
翠花笑道:“我听闻主人准备微服出巡,就特意让人准备好了,没承想竟然真的用上了?”
“真是贤内助!”李欢嬉笑着赞誉,“不过,这个小醉……让人盯着点,这女子身上得了那么多的钱,要是让差役看到,起了坏心思可就不好。”
司马迁一惊:“君侯,您的口味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霍去病和张骞听完这话后,长大了嘴巴看着李欢,那种眼神看的李欢几乎无地自容。
“你干嘛啊?哎呀!”李欢头皮发麻:“我他么是那样的人吗?”
众人沉默不语,只是用眼睛看着李欢,毕竟,这家伙喜好他人之妇,万一真的口味变重了,还真是……
“翠花,你总相信我吧?”
翠花脸蛋红红:“主人,翠花本就时刻准备着多几个姐妹服侍主人的心思……”
“神经病吧?你们?”李欢一拉缰绳,就要走开,可迟疑了片刻,还是吩咐道:“派人盯住了!”
霍去病表情相当复杂的回应了一句:“我亲自带着人盯着!”
“你……”李欢想要解释,可看着众人那种带着有色眼镜看自己的眼神,颇为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摆摆手道:“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众人皆浊而我独清!你等凡夫俗子,怎晓得我在想什么?再说了,我李欢一生行事,何须向你等解释?”
“怎么气呼呼的?”卫少儿一边给李欢宽衣,一边好奇地问道。
李欢看着浴桶里升腾的热水,表情略复杂:“看到了安阳县的民生有多艰难……以前屈原说,长太息以掩涕泪,哀民生之多艰,我读起来总觉这家伙做作,现在真的亲眼看到了……”
“快些沐浴吧,这里头按照圣雪师妹妹说的,加了药粉,泡完之后,蚊虫就不咬人了,我和母后白天到这里的时候,都已经泡过了……去病这孩子呢?安阳可不比长安,别太野了……”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再说了,这里是他爹的封地,他想干嘛就干嘛,怕甚呢?”李欢舒坦地靠在浴桶里,药水的效果,让他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通透的感觉,甚至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太舒服了……这药粉够吗?能让跟着我们一起来安阳的人都泡一下吗?”
卫少儿坐在浴桶边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哪能啊……你没注意到,在家里沐浴我们有浴池,这里我想进来和你一起泡澡都不成……”
“夫君,此处民生艰难,可有办法改变呢?”
“有!”李欢坚定道:“兰花她们那些野人下山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没有?现在我们侯府庄园有多富裕?人们目所共见呢……让人给子文兄和太史令送些过去,他们也受不了这地方的蚊虫,叮咬一口,就是好大一个肿块,又疼又痒又涨……”
“妾身都已经吩咐过去了呢……”卫少儿嫣然笑道:“时间可不早,妾身先去铺床,唯恐阿郎睡不惯这边的小宅!”
“怎么会?”李欢会心一笑:“可别睡着了,不然等会我叫醒你哦!”
卫少儿黛眉含春,嘤嘤一笑的退去。
“真在这里蹲着?”司马迁愕然的看着坐在窗户口的霍去病。
他们在一处二层楼的窗户边上,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小醉的那间破屋。
得了钱的小醉,关起门来,带着三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熬煮了一大锅油花儿汩汩冒的猪肉。
这里的猪没有阉割,味道很腥臊,但小醉和三个脏乎乎的小孩儿,却吃得很开心。
当然,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是霍去病安排了军卒,对县衙里的人声称,他们看上了这个小醉,今天晚上大伙儿在这里包场,也正是为此,那五个吃了瘪的差役,也不敢过来寻麻烦。
当然,安阳县里边已经下发了通牒,布置人手,去抓那群胆大包天的商贾。
见霍去病没有说话,依旧盯着小醉母子四人看,司马迁忍不住又问道。
“去病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如同霍去病的半个老师,故而两人的称呼并不生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儿。”霍去病摇摇头,药浴过后,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奇异的味道,不难闻也不好闻,蚊虫果真不来咬人。
司马迁不太信得过匈奴女医者的手笔,点了艾草,这间屋子满是烟熏火燎的艾草气味,此处就成为了蚊子的禁区。
霍去病没有收回目光,语气却低沉:“司马公,你看我阿舅显贵否?”
司马迁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今天下显贵之人虽多,但能如你舅父那般的,却屈指可数,他已经是天下最为显贵的人了。”
霍去病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破旧院落里的母子四人,怪异的哽咽了一声:“我阿舅小时候,便如这般凄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