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沉川讶道:“你是说...这东海帖,有穿梭时空之力?”
田中点点头,有些不自然地抓了抓发髻:“其实吧...以前我靠着这东海帖,可以一窥某地若干年前或者若干年后的景象。运气好的时候,我自己也能穿梭到某个时空...”
风沉川见他越说声越小,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运气?你...你也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东海帖?”
田中傻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的东海帖,小声道:“其实吧,我也不是不会使用这东海帖...”忽然一挺胸膛:“你看,我这不是把你带这里来了嘛!”
风沉川很有一种想将他丢到湖里的冲动。看了一眼四周望不到边际的平静湖面,忽然心中一颤,一把抓住了田中:“小心!”
转瞬之间,他已经驾起那酒壶,飞到了数十丈高的空中。脚下的湖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深不见底。隆隆之声传来,远处的雪山竟然正在慢慢地往地下陷落。
田中揉了揉眼睛:“我的乖乖!那雪山...那雪山...那雪山,是在沉下去吗?”
风沉川长啸一声,一跃而起。身剑合一,直直朝那漩涡的中心坠去。一道煌煌剑意,犹如神兵天降,直刺到那漩涡中去了。
田中忍不住掩住了自己的眼睛,心中惊讶拜服:“这...这就是金仙的剑罡?”
他趴在酒壶上颤颤发抖,浑不知下面在发生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风沉川忽然跃上了酒壶,手中多了一枚血淋淋的内丹。
田中长出了一口气:“你...你总算回来了!”
风沉川双眉紧蹙。片刻之后,将那内丹递给了田中,长叹道:“拿着吧,这是一颗虬髯蛟的内丹,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田中大喜,一把抓起收入怀中,笑道:“你不知道没关系,我知道就行。正好给我徒儿们补补。对了,我大徒儿是玉瑛雪体,你要是娶了她...”见风沉川面上露出不耐,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放心!我们肯定可以回去。只需如此这般...”
也不知他在东海帖上做了什么,风沉川眼前一片白光,亮得让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二人已经再次出现在了那雪山之上。
田中一角大乐,朝风沉川得意一笑:“你看!虽然我现在生疏了,去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但是要回来,那还是没问题的嘛!”
风沉川摇了摇头。这老儿虽然又贪杯又罗嗦,但是古道热肠,就像是一位真性情的自家长辈。未必是以你为中心,但是是真的希望你好。想了想,问道:“你记不记得是当初是怎么丢了这东海帖的?是有人抢走了吗?”
“这个嘛...”田中似是难以启齿,思虑了良久,嘿嘿一笑:“有一次我路过黄河渡口,囊中羞涩,就...就拿它跟人换了三两银子买酒...”
若是旁人这样跟风沉川说他把一件绝世珍宝换了酒钱,他未必相信;但是眼前这老先生...风沉川看了他一眼,心底涌上一阵无力感。
田中哈哈一笑:“我都要死的人了,那些身外之物,要不要吧...”说着说着,声音越拉越长,不住拿小眼睛偷瞟着风沉川。
风沉川苦笑道:“我身子已恢复康健。明日我便要下山去寻访自己的身世。你的徒儿们要是愿意,也可以跟着我。我会像你一样照顾她们,直到她们能照顾自己。”想了一想,道:“她们俩也已经度劫了吧?”
出乎他的意料,田中居然摇了摇头:“其实吧,我也尝试过去探查她们的未来。可能是我能力有限,总是只能看到一团混沌。想来她们都是有大气运的吧。不过...”
风沉川见他再三欲言又止,似是有十分为难之事。自己既承他们师徒救命之恩,总不能袖手旁观。慨然道:“先生不必如此。有什么话,还请直言。风沉川虽然不善与人相处,但总还懂得知恩图报之理。”
田中一角大喜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啊!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要遍尝天下美酒。最大的遗憾,便是...便是一直未能尝到稷山书院任老儿那一坛正气浩然!”
风沉川于酒一道,并无太多涉猎,当下疑惑道:“正气浩然是什么?是一坛酒?”
田中一角一拍大腿:“对啊!可恨那任老儿,占了稷山这么钟灵毓秀的好地方,不知好好酿酒,却去开什么学堂,又教四维格物,又教养性修仙,简直暴殄天物,不可理喻!你说是不是?”
风沉川失笑道:“是!很是。那酒有什么神奇之处吗?让前辈如此念念不忘?”
田中哀叹了一声,道:“那任老儿好生可恶!当年我去稷山瞧他,他知道我好酒,便拿这酒来跟我吹嘘。说什么天下之酒,下者以骨肉花叶为味,中者以天地山川为味,只有他的正气浩然,乃是以人间正气为味。我问他讨一杯喝,他却说那是留给他女儿出嫁之时要用的。你说他混蛋不混蛋?他那女儿也是,一把年纪也不知道嫁人。要是养成了老姑婆,岂不是大大丢他任老儿的脸?混蛋啊,混蛋!”
风沉川见他唾沫横飞,将稷山任家说得一无是处,心中大感好笑。田中又自顾自骂了半天,终于回过魂来。看着风沉川搓搓手道:“那个...你说,金仙偷酒,是不是就不能算偷?”
风沉川见他一脸谄笑,不由笑叹道:“是!本金仙要为救命恩人偷点酒,这算多大一点事儿?不过...您老人家怎么不亲自去偷?”
田中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我偷了三次,都没有偷到!实在是没脸再去偷了。任老儿那婆娘,好像也是紫府金仙了!”
真是为难他眼睛那么小,居然也能做出“瞪人一眼”的动作来。风沉川隐约记得,自己和稷山似乎是有点什么交情的。略一思忖,觉得此事应该不难。再说自己要找回过往,稷山那边也许会有什么线索。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一趟稷山吧!”
田中闻言大喜,骨碌碌在雪地了连翻了十几个筋斗,翻出去好几丈远。远远朝风沉川拜道:“多谢金仙小子你再造之恩!我这就去打点行囊!徒儿们!下山咯!”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风沉川还在休息打坐,田中已经砰砰砰来敲门了:“金仙小子,可以出发了!”
田中一角的须发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的污垢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还换了一身玄黑劲装。见风沉川出来,脸上挤眉弄眼地好不欢快,却工工整整地做了个揖:“金仙大人安好!”
风沉川轻笑道:“先生真是人逢喜事啊!”
一边冉小云背了个包裹,也是一副远行的装扮。闻言扮了个鬼脸:“风大哥你好过分!你都不告诉我你是金仙!”
风沉川耸耸肩:“你也没问我不是?”转头朝冉轻云打了个招呼:“早。”
“早。”
冉轻云和冉小云都会御剑,她们的师父却不会。冉小云嫌御剑太辛苦,说什么也要和师父一起让风沉川带着飞。大姑娘一点也不避嫌地拉着风沉川撒娇撒痴,弄得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乖乖就范。
一大一小两剑飞了半日,已经到了大理境内。大理国承平已久,物阜民丰。远望大理城,一个淡淡的青色气罩,似有似无地将整个大理城都笼在了里面。田中拍了拍风沉川:“下去走吧!段家那帮家伙脾气执拗得很。喝酒要紧,就不要去招惹他们了。”
风沉川自无不可。在城外寻了个偏僻之处,收了陋剑。一路行来,冉小云田中一角在自己的护佑下依旧衣冠齐楚,冉轻云却已经鬓发散乱,略略有一丝憔悴之意。风沉川犹豫了一下,道:“待会你还是跟我一起飞吧。这样快一些。”冉轻云微微颔首。
四人安步当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大理城下。风沉川看着城门上那古朴雄浑的“大理”二字,心中不知为何起了苍凉之感:“也不知这大理城,千年前如何,千年后又如何?”
大理城中馆肆林立。四人走了不久,田中忽然指了指一块简陋地无以复加的招牌,大喜道:“是这里了!”
那招牌上“林家老铺”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仿佛是开蒙稚子随手抓根枝条写就。店里面只有四张桌子,板凳碗筷,倒还整洁。田中一角见里面还空了一张桌子,大喜道:“正好正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来快来!”
四人坐定,便有一个五十来岁两百多斤的胖婆婆前来问菜。田中一角笑着指了指她:“山中桃李,还记得你那莺声燕语否?”
胖婆婆愣愣地看了看他,忽然满脸惊喜,尖叫一声,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可怜田中堪称瘦骨嶙峋,几乎只有那婆婆一条大腿的分量。被她这一抱,差点背过气去。
好容易胖婆婆放开了他,田中背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要命要命!当初救了你的命,今日你却差点要了我的老命!我还没喝上正气浩然,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胖婆婆咧嘴一笑,也不问菜了,晃悠晃悠地朝后厨走去。田中朝大家笑了笑:“她本是无量山中的孔雀成精,想不到吧?”
不多时,那胖婆婆便端着一口热腾腾的锅上来了,手上还拿着一瓶酒。田中大喜:“亏你还记得!”一把抢过酒,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哈哈,爽气!”
话音未落,门口呼啦啦走进来五男一女六个年轻道士,还有一个十来岁的锦衣女子。其中四个,道袍领子上绣着“巍巍昆仑,除魔卫道”的一行小字。见小店已经坐满了人,领头的道士便要退出去。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胖道士拦住了他:“师兄,我们问一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腾一桌出来吧?”
那师兄点了点头。月白道袍环视了一圈,走到田中面前拱手道:“老丈请了。我们是昆仑、崆峒和大理段家的子弟。请问一下能不能麻烦你们与边上的朋友们拼一拼,让一桌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