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华的到来使得京城的各个衙门都恢复了正常的运作,穿越者们自然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不过,陈永华对军机处留用的满洲官员们很不满意,非常直接地对许纬辰和姜承志说,起兵反清原是为了驱逐鞑虏,现如今却又任用满洲官员,毫无必要。更重要的是,陈永华还告诉二人,自己离开南京之前,南京已经吵翻了天,大部分江南士绅出身的官员,都反对把清朝视为北朝,要求将康熙送往南京正法。郑氏出身的官员当然站在军机处一方,但一来人数不多,二来也辩不过那些熟读经学的儒臣们。
许纬辰和姜承志都觉得问题有点严重,便向毛渊明发了一个八百里加急的密件,请毛渊明写一个详细情况送过来。
毛渊明的回信很快就送到了,信里说,陈永华所说的基本属实,不过士大夫们还是有些分歧的。其中,以黄宗羲为首的一派,认为清朝起自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原是大明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叛明起兵,罪该万死,主张将清朝视为伪朝,如同王莽、张邦昌,激烈要求将康熙送到南京正法;以刚刚回到南京的顾炎武为首的一派,则认为清朝应该是闰朝,即部分接受清朝“得天下自李闯”的说法,把清朝的存在看作李闯作乱产生的额外结果,主张以明太祖赐封元朝皇孙买的里八剌之例,将康熙囚禁在南京,赐封其子胤礽为崇礼侯。
军机处的众人稍一研究,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凡是以遗民自居、没有事清的士大夫,大多主张清朝为伪朝,而曾经事清或者被清朝笼络受益的士大夫,则大多主张清朝为闰朝。毫无疑问,对于伪朝可以无限清算,但对于闰朝,就要把清算力度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我们到底想要哪一种结果?无限清算还是有限清算?”姜承志说着,看了一圈围坐在军机处内的众人,等着大家发表意见。
“无限清算没有必要。”温如嵩第一个发言,“虽然我也很想杀掉康熙,但眼下确实不应该这么做。黄宗羲是讲道学的,心里未必有私利,但支持他的那些士大夫肯定是有的。”
“咦?居然连你也不赞成无限清算。”姜承志显然有些惊讶,因为温如嵩很难得不发表不极端的观点。
“其实呢,我们两种结果都不想要。”王鼎接着发言,“把清朝看成伪朝也好,闰朝也好,都是那些士大夫们的利益驱使。我们自己的目的,其实一早就定下了,那就是把清朝看成北朝。”
“对,北朝才符合我们的利益。如果把南明郑氏和清朝视为南北朝,那么清朝的所有东西都合法,一切都将作为战利品,由朝廷来分配,任何人没有权力主张倒退。”许纬辰支持王鼎的看法。
“嗯,如果把清朝看成伪朝或者闰朝,有些东西就要物归原主。那些士大夫们肯定是在打这个主意。”姜承志也明白大家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对康熙和满清勋贵们采取点什么措施,恐怕也确实堵不住那些人的嘴,毕竟满人当年搞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太过残忍。”
“这个道理我知道。”许纬辰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先给南京那边回信,就说北方局势还不稳定,此事要等到索额图一行从宁古塔回来才能决定,否则关外清军叛变,那就乱了大局。至于满洲官员如何处置,我还要先和杰书商议一下。”
杰书自从回到京城之后,一头扎进慈庆宫,和家人团聚,两个多月没有离开过皇城。
许纬辰和姜承志到慈庆宫的书房见杰书,感觉杰书满面红光,心情十分开朗。杰书对军机处保护周全妻子儿女非常感恩,再三恳求要向大明皇帝进献礼物以示恭谨。
姜承志安慰杰书说,这些都是当年在南京开城之时答应过他的事情,军机处也只是践约,不必如此客气。许纬辰也不多客套,直接说起满洲八旗的事情。
杰书说,八旗制度创自先祖努尔哈赤,在顺治末年基本定型。如今满洲八旗分上三旗下五旗,上三旗的旗主就是康熙本人。下五旗中,两红旗属于自己的祖父代善一系,由自己和堂侄平比郡王罗科铎统领。镶白旗属于肃亲王豪格一系,现在的旗主是显亲王丹臻。正蓝旗属于豫亲王多铎一系,旗主就是信郡王鄂札,镶蓝旗属于郑亲王济尔哈朗一系,旗主原是简亲王喇布,喇布阵亡之后,他的弟弟雅布继任简亲王,同时也继任旗主。不过由于这几年战事不断,八旗的建制也有些混乱,需要重新整理一遍,图海那边的一万多户,最好要迁来京城重新整编,关外八旗的情形,也要再详加勘查。
杰书说得热闹非凡,许纬辰却不住地摇头,弄得杰书有些尴尬,便问道:“许委员,莫非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不是说你说的不对,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八旗制度,原是以你爱新觉罗宗室各支分掌。可是如今清朝已经亡了,总不能还以先前的办法来吧?”许纬辰面无表情地说道,令杰书更加有些尴尬。
“那……以许委员的意思呢?”
“我之前答应过,要让你当满洲汗,所以重新整理八旗,也要以你为首。”许纬辰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八旗分为满洲、蒙古和汉军三部分。人数我也看过档案了,在京八万四千户八旗之中,满洲占了两万三千多户,蒙古占了近六千户,汉军有五万四千多户。蒙古和汉军我另有安排,就把满洲两万三千多户整理一下,再加上关外的八旗驻军,归你统率。”
许纬辰的这个方案和杰书最初的想法显然是有很大的出入的,因为在杰书看来,八旗是旗主的私产,只有怎么分的问题,不应该被夺取。但现在连清朝也亡了,杰书显然也没有和许纬辰争论的余地,只能表示接受。
“至于八旗如何分配,我要和军机处的其他人商议,等索额图从宁古塔回来,再看关外的情势而定。”
杰书有些无可奈何,又问道:“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倒是有件正经事可做。”许纬辰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去一趟玉牒馆,把你爷爷礼亲王代善一系的人都查实记录下来,全都聚拢到你身边。以当年努尔哈赤死的时候,你们满洲的王大臣会议推举皇太极当皇帝,以汉人的眼光看,殊乖礼制。当时广略太子褚英已经去世了,努尔哈赤在世的儿子里,以你爷爷年纪最长,又是嫡出,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皇太极即位。”
“这……满洲故俗,原是如此……”杰书不知道许纬辰说这个有什么意图,吞吞吐吐地应答,“许委员说这个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等你当了满洲汗,代善的后人才是你的亲族,你要善用这些人。”许纬辰说着站了起来,“今天就聊这些吧。我和姜委员还有些别的事情,先告辞了。”
杰书连忙起身要送,被姜承志劝住。
两人出了慈庆宫,姜承志便问:“你跟杰书说代善的事情,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他,从今往后,满洲就是他杰书一支的了,不要老是觉得满人属于康熙。他将来是要掌握军队到关外去和罗刹国作战的,要是还对康熙有些忠诚,对我们和对他自己都不好。”
“这倒也是。不过,索额图去了这么久,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
“东北太大了,京城到宁古塔比到杭州还远,去两个月回来两个月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