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纬辰走后,项绍宽和参谋室的其他人又沿着城墙巡视了一遍。杭州城西面临着西湖,西南是凤凰岭,修建城墙的时候将凤凰岭括入了城内。项绍宽觉得,清军若是来夺回杭州,很难从西侧进攻,南面钱塘江上,有郑军和日军的上百艘战舰,清军也难以逾越,因此布防的重点应该是北侧和东侧城墙。
吕宪华和刘国轩对此都表示赞同,正好驻防城以北接近武林门的大片区域原本是清军绿营的校场,屯驻几千人马没有问题,不如就把金汉臣、许耀和吴世德三镇全都移驻进城,留下冯圣、林升两镇和萨摩军团在城外兵营驻防。
刘国轩又提出,将军府的位置离总督衙门、杭州府等官署不远,离校场也近,本来就是将军办公的地方,不如就将军机处暂时设在这里,十分方便。
项绍宽对此没有意见,或者说不打算有意见,因为刘国轩的用意很明显包含了处置一下图喇的家眷解解恨。于是马上派人将图喇的家眷全部捉拿,把将军府清理了一番,搜出的金银财物连同图喇的家眷送往总督衙门由政令室接收。
将军府规模没有总督衙门大,不过对于居住来说也足够宽敞了。项绍宽把上房留给了郑克臧,自己和刘国轩安顿在了花厅东西两侧的偏厅,吕宪华、孙广越等人就安排到两廊的厢房。
陈秉直能官至布政使,果然还是很有执行力的。按照将军府内所存名册的记载,驻防城中八旗家眷大约有六千人,要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清查全部的户籍,显然是非常困难的,哪怕抚台和藩台衙门的经历、都事、照磨、检校等低阶官员一齐上阵,加上二十几个书办,也不是轻易就能搞定的。
陈秉直还真就完成了。
晚饭时间,陈秉直气喘吁吁地将一摞簿册交到了许纬辰的案前。许纬辰翻开看了看,驻防城的实际人口比将军府名册上的少了数百,这也可以想象,承平时节,杭州将军也要靠八旗人口空额来赚取一些外快,要不然项绍宽也没法从图喇家中搜出那么多的钱来。
再看另外两份,八岁以下孩童共有九百多人,连同本月所生的婴儿也登记得清清楚楚,九岁以上未嫁之女,则有四百多人。
“好啊,办得好。真是辛苦你了。”许纬辰对这个满洲人的效率还是非常满意。
“大人谬赞,下官的本分而已。”陈秉直还是一副一脸谄笑的样子。
许纬辰继续嘱咐道:“你接着办第二件事。我要你准备四十辆大车,两天后,也就是十一日辰末巳初之前必须备齐,到钱塘门外等候。”
“许委员,敢问这些车辆有何用途?”
“你不必多问,只要记得一样,就是此事万万不可与人提起,明白么?”
“下官明白。”陈秉直听许纬辰说得如此神秘,又怎敢不明白。
“行了,你去准备吧。”
陈秉直行了一礼,本打算转身出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谄笑着说道:“几位委员,陈某有些东西,想献给朝廷,不知朝廷是否悦纳。”
“什么东西?”陆希星瞪着眼问道。
“呃……半年前,康熙曾有密旨到下官这里,要下官为内廷采办药材。几个月来也办了不少,原打算送往京师的,现在朝廷天兵到此,下官思忖,不如献给朝廷,以备不时之需。”
“哦?”药材正是当前稀缺的东西,陆希星听得眼睛也发亮了,“好啊,那就却之不恭了。”
“哪里哪里,朝廷悦纳是下官的荣幸。”陈秉直又行了一礼,这才真正出去。
“呵呵,这家伙看上去猥琐,办事还真有一套。”常镇业望着陈秉直的背影,感慨地说道。
第二天吃罢早饭,项绍宽派人请军机处所有委员以及岛津久治等将领,到将军府开一个全体会议,商讨接下去的战略部署。将军府的正厅里,用四张桌子拼成一个大长方形,桌子上摊着浙江一带的地图,众人围着桌子坐下。
项绍宽用一种不紧不慢但是非常坚实的语气说道:“诸位,我们在东宁时商定的作战计划,就是连续奇袭攻陷定海、宁波、杭州三地。如今目标都已达成,接下去应该如何行动,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我军连续作战,现已比较疲劳,应休整半个月。”刘国轩首先发言,“杭州乃浙江省会重地,既被我军攻克,清廷势必调集大军前来收复,我军正好以逸待劳,予以痛击。”
“不错,杭州城墙在前面的战斗当中被击毁了不少,也应该抓紧修补,以备接下去的作战。”吕宪华补充道。
“嗯,清军要想收复杭州,无非是两个方向,第一是从江宁调集大军,南下浙北,第二就是李之芳弃守衢州,发兵夺回杭州。”项绍宽同意刘国轩和吕宪华的判断,指着地图上的形势说道。
“那江宁清军来杭州要多久?”郑克臧望着众人问道。
孙广越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感觉,江宁大军南下的时间不会很近。”
“为什么?”
“我印象当中,康熙要在六月末才会拜康亲王杰书为大将军王,七月末杰书才会从北京出发。在杰书抵达江宁之前,江宁总督和将军的主要职责是支援江西前线的定南将军希尔根作战,应该派不出兵力进攻杭州。”
孙广越这段话对郑克臧来说,存在着时间上的巨大违和感,不过郑克臧也已经习惯了这种违和感,因为“毛利国人”经常会作出提前判断,而且会被事实证明是正确的。
“南线的李之芳,如果脑子没坏,也应该不会派兵来攻取杭州。”这次说话的是朱丹赤。
“为啥?”孙广越例行对朱丹赤进行质疑。
“大家看地图。李之芳驻军衢州,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衢州金华一带是浙江的腹地,有三条路通向省外,即向北经由杭州通往江宁,向南经由仙霞关通往福建,以及向西经由信州通往江西。控制住了衢州金华就是扼守住了浙江的交通枢纽。所以李之芳只要不是失去理智,应该不会放弃衢州来攻杭州。”
朱丹赤的这个说法,得到了在座大多数人的赞同,不过郑克臧似乎并不完全理解,挠着头又问道:“那李之芳要是昏了头,派兵来攻打杭州呢?”
“他要是不清醒,我们可以帮他清醒。”许纬辰用手敲着桌子说道,“朱丹赤的分析很对,李之芳的最佳策略就是固守衢州,守住向西进入江西的通道,这样耿精忠的军队无法攻入江西,能减轻希尔根的负担。另一方面,李之芳和塞白理的军队还能要求江西方面提供粮草,否则的话,一个月内两万多清军就会变成饿殍。”许纬辰停了一停,继续说道,“不过,杭州毕竟是省会,李之芳作为总督,守土有责,也难保他不会来夺回杭州。所以我们要帮他清醒清醒。”
“怎么帮他清醒?”郑克臧继续问道。
“我们给李之芳写一封信,替他分析利弊,告诉他安心驻守衢州。钱塘县令梁允植不愿向朝廷投降,正好让他送这封信过去给李之芳。”
陆希星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据许天荣说,他替李之芳经办粮草,已经有一部分装船了,不如运几艘过去,鼓励一下李之芳,让他清醒地意识到固守衢州的重要性。”
“把粮食送给敌人?!”郑克臧惊呼了起来,金汉臣、许耀等众将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有刘国轩微笑着点头不语。
项绍宽当然知道陆希星是什么意思,也笑着说道:“世孙想知道其中的道理,希星你给大家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