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六,前往南洋的船队在码头上蓄势待发。
穿越者们按照陈永华所说的时间到达码头时,码头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和上一次赴日的贺年船队不同,这一次的船队规模巨大,近三十艘大型海船,在港口内停得密密麻麻。
郑经带着文武官员悉数到场,还设了香案祭了天地神明,现场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毛渊明挤到冯锡范身边,悄悄问道:“冯统领,为何今日出海如此大阵仗,上次去日本就显得冷冷清清。”
“呵呵,毛先生有所不知啊。东宁到日本的洋面,只有我郑氏的航船和日本的航船来往,西洋和南洋各国的船只若是要去日本,必定先到东宁申领牌饷,然后才能出航。如若不然,被王爷的水师拿住,必定重重惩罚。”
“所以东宁到日本的航线十分安全,无需重兵保护?”毛渊明马上明白了冯锡范的意思。
“是啊。反观南洋海面,除我郑氏的商船战舰之外,英国人、佛郎机人、红毛番、安南人、暹罗人的船队来往络绎不绝,还有各种海盗,鱼龙混杂暗流涌动啊。”冯锡范一边说,一边用手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若是三两艘船下南洋,那多半是要有去无回了。所以每次南洋贸易,都要数十艘商船战舰一齐前往,一来壮大声势,喝退海贼,二来武装自保,免得受人欺侮。”
毛渊明听完,不住地点头,心里却暗暗想着,在清朝官方的文献里,郑经自己就是“海贼郑锦”,却还嫌洋面上海贼多,要时刻提防着其它势力,可见所谓的大航海时代,其实就是个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黑暗森林时代。
“毛先生,王爷有请。”毛渊明正想着,却忽然被王守礼的声音打断了。稍一回神,连忙答了一声“是”,跟着王守礼走到了郑经面前。
“毛先生,随船南下的几位贵国人,都来齐了吧?”郑经今天换了一身戎装,显得格外精神。
“王爷,都来齐了,正安排他们的行李上船呢。”毛渊明说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水手正抬着穿越者们的箱子往船上搬。
“嗯,好。”郑经点了点头,又招了招手,把两名将军叫到了跟前,“这是颜望忠都统和杨祥都统,他们两位会带兵为这次南洋之行护航。”
毛渊明连忙向二人施礼,颜望忠和杨祥则显得有些不冷不热,非常随意地拱了拱手。
郑经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对着毛渊明说道:“毛先生请看,那边的十二艘商船,载着各式货物,既有我东宁的,也有日本转卖过来的,还有从中原偷运出来的,全都要运往南洋各处贸易,古往今来海上商贸之繁荣,想来无过于此了。还有那十七艘战舰,载着两镇水师,大小火炮几十尊,尽显我大明水师神威,足可震慑南洋各处。”
郑经的这番话,虽然极有自吹自擂之嫌,但在毛渊明听来,多半也是实情,郑氏以东宁一隅之地,能在海上与大清周旋数十年之久,商贸和水师就是全部的倚仗。
“王爷,您治下的东宁商贸之盛,水师之威,我们毛利国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要是比顺着对方的话头恭维对方,穿越者里面恐怕能胜过毛渊明的人并不多。
不料郑经却摆了摆手,说道:“毛先生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之大,九州疆土万里海域,都是大明江山。本藩身在东宁,总领文武百官,号令十万之师,仍是大明皇帝的臣子。毛先生目力所及,都是我大明所在。”
毛渊明怎么也没料到,郑经居然会在这种场合,突然开始长篇大论地讲述他对大明的忠诚。但既然郑经如此一本正经地表态,自己也决不能含糊,连忙说道:“王爷所言甚是。王爷对大明的忠诚,东宁文武百姓有口皆碑。倒是毛某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失言了,失言了……”
“哈哈哈哈,毛先生千万不要自责。总有些人以为本藩割据海岛拥兵自重,其实本藩日夜思虑驱逐满人恢复大明。实在是智者自知,愚者不足与论。”郑经笑呵呵地拍了拍毛渊明的背,“对了,船队马上就要起航了,毛先生还有什么要关照两位都统的么?”
“哦,敢问二位都统,这一路上,要去哪些地方,多久才能回来啊?”毛渊明见能摆脱之前那个话题,赶紧向两位都统发问。
“海上行船,最重要的是风期,现在过去吕宋,大约在海上要走十天,到了那里也要停留十天左右。再视贸易的情形,决定要不要去泗水、马六甲等处贸易。”颜望忠大约五十出头年纪,说话也颇为稳重,“若是快去快回,大约是一个月时间,若是要到各处贸易,则花上三、四个月也说不定。”
“这么长时间?”毛渊明有些惊讶,冲口而出问道。
“那是当然。南洋海域辽阔,千岛林立,若是真的要走遍南洋各处,半年也未必能行。”杨祥比颜望忠年轻些,可能是火气也更旺一些,对毛渊明的“业余”问题,显露出了一丝不屑。
“可这……”毛渊明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常镇业在不远处喊道:“毛会长,要不让陆希星他们和两位都统认识一下吧。”
没等毛渊明应声,陆希星便领着其余四人走到了郑经和两位都统面前。毛渊明于是向郑经和两位都统介绍了一下四人,并且托付两位都统一路上好生照顾大家。
“对了,本藩差点忘了,梦纬,你也过来。”郑经说着,又向一旁的一位年轻人招手。
年轻人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向众人致意。郑经笑呵呵地说道:“毛先生,这位是陈复甫先生的大公子,他这次也随着船队一起去。”
“哦?你是陈相的公子、梦球的长兄?”毛渊明打量了一下陈梦纬,小伙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和他弟弟陈梦球十分相似,都是年轻书生的打扮,“果然是一表人才。这一次出海远行,想必也有重任在肩吧。”
“毛先生谬赞了。王爷和家父要晚生去海上砺练一番,将来好为朝廷效力。”陈梦纬回答得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有些拘谨,似乎还不如他弟弟陈梦球老练。
“梦纬和梦球虽是一母同胞,但是秉性不同,梦球是读书人的种子,梦纬更喜欢商贸交易,之前已经在协助杨英处理各国贸易事务,这一次出海砺练,本藩也是想让他长长见识,以后与各色洋人交易应酬,还得靠这些年轻人。”看来郑经今天心情不错,话尤其多。
“王爷,时辰已到,要不要开船?”杨祥看了看天色,请示郑经下令。
“好,那就请大家登船,起锚!”
郑经一声令下,众人陆陆续续都踏着跳板上了船。毛渊明又是对陆希星等人一通嘱咐,这一次前去南洋,时间可能会很长,一路上安全第一,相互照顾,千万要安全回来。
等众人都上了船,水手们解了缆绳拉起船锚,随着几声号炮响,船队井然有序地从港口驶出,奔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