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惟的注意力到底没在郭丽娟身上停留多久,老姑家这顿饭推不掉,她还得回去准备礼物嘞。
她娘刚刚在边上可是提醒了,千万不能空着手去,要不然老姑会不高兴的。
不过队里的女人们似乎也对郭丽娟颇有意见,尤其是她路过时,每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反感,像极了当初面对公敌赵春来。
“小麦啊。”回家的路上几个喜欢嚼舌的妇女特地靠过来好心提了句,“真不是婶子们挑拨,你这阵子住娘家可得注意着点,你那堂姐死了男人,看样子是回来找下家来了……”
说话几人还故意别有深意的挤眉弄眼。
“什么叫找下家。”汪宝宝不解的插嘴。
妇女们齐齐笑出声,“小汪姑娘你是香江来的不知道,这找下家啊就是再找个男人,可你瞧瞧她那副花里花哨的模样,跟个野狐狸似的,又是个寡妇,谁稀得要,指不定会使啥腌臜招式。”
“那跟小麦有什么关系?”
“说你蠢都是夸你!”贺耀东反手照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有庄呈昀在,咋没关系!”
“别胡说八道。”季惟揪起两人就往家走。
别的事也就算了,这种困扰完全轮不到她头上,她们家庄呈昀本来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郭丽娟就算想见上面都难,更何况就他那古墓派的性格,你跟他来风花雪月那档子事不好使。
她是听者无心,旁人却是有意。
汪宝宝突然福至心灵般,笑了。
按说杨春根都提出来了吃饭,咋着郭家人也得一块儿去,但顾忌到郭淑芬的心脏承受能力,最终还是只让季惟一个人代表了全家。
左手一挂肉,右手五斤米。
老远,季惟就看到了杨家烟囱里冒出的阵阵炊烟,心里还是挺知足的。
为了省柴禾,老姑家的灶台都不知道多久没生过火了,平时总是烙一堆贴饼子、菜团子啥的随吃随拿,唯一的下饭就是老咸菜,煮个碴子粥都得提前上邻居家“借”炭火来煨……好歹这还知道给她整个热乎菜。
就冲这,等会儿她也得好好捧老姑的场,绝对不能叫人心寒。
院子里一股淡淡的油香味勾起人馋虫,杨春根却一个人蹲在屋檐下垂头丧气的嘬着旱烟,看到季惟进来,才总算露出个尴尬的笑脸,“小麦来了啊,你老姑刚还惦记来着,他们人嘞,咋就你一个?”
“这不是甘宝和糖宝刚睡下,我们家阿昀非得守着娃舍不得走开,我哥又是个不着调的,来了只会捣乱,我爹娘就干脆留家里给他们俩做饭,就派我当代表来了。”季惟脸不红心不跳的递过手上的东西,“这是我娘让拿来的,说是和孩子们补补身子,其实照我说咱都不是外人,哪还需要特地吃啥饭,山杏能考上大学主要还是她自己的努力,跟我真没啥关系。”
这说辞听着是合情合理,杨春根心里却清楚的很,人这是明白他们家的情况,特地给他们留的面子。
看着小侄女手上沉甸甸的东西,他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惭愧了。
随手把烟袋子往杆上绕了绕,“都说不是外人,吃顿饭能咋地,好不容易你老姑父我做主一回,可不能就这么对付了,走走走,领我上你们家去,用那四个轮的把咱全给拉县城去,咱也下个馆子,整顿硬菜。”
“去啥县城啊,家里饭菜都准备好了,热热乎乎的不比你们大老远跑一趟啊!”郭淑芬及时冒出来接过东西,还不忘嫌弃的瞥了杨春根一眼,“你说就咱小麦这见识,去得首都去得香江,有啥是她没吃过的,谁稀罕啥硬菜软菜,要吃当然得吃她老姑我亲手做的,尝尝我的手艺!”
瞧着杨春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季惟只当他是觉得家里菜色拿不出手,忙打圆场,“老姑说的在理,馆子里的饭哪有自家烧的香,我看老姑夫咱今天就不折腾了,就跟家吃吧,下馆子嘛以后咱有的是机会。”
她一面说,一面往屋里走,才刚走到炕旁,顿时就哑巴了。
仨用油煎过的贴饼子、两碗碴子粥、一碗老咸菜,上头还点了一筷子白花花的猪油……
这,这根本不是拿不拿的出手的问题,这是压根就没有啊!
旁边的八仙桌上情况还能再惨点,连油煎贴饼子的待遇都没有,全是冷硬冷硬的,像极了冬天碾过雪地的鞋底子。
“那啥,挺好,挺好,这贴饼子看起来可真香……”她多少挤出一点笑脸,不管咋说,老姑起码还舍得给她使油了,看样子只有她跟杨春根有这待遇,其他人包括她自己都没有嘞。
杨春根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屋里其他几人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说真的,他们是真觉得羞。
旁的人也就算了,小麦这么鞍前马后的帮衬他们家,又是给安排工作又是给送这送那,还把山杏给培养成了大学生,这种亲戚上哪儿找去,每天三柱清香都应该,咋能拿这些东西招待人家!
“都愣着干啥,光看就能看饱吗,要真这样以后这饭我可就不做了,还能给家里省粮食!”见一个两个都傻站着不动弹,郭淑芬没好气吼了一嗓子,对着季惟时却又换上另一幅笑脸,“小麦你快炕上坐,老姑给你冲碗糖水。”
她手上的猪肉和精白面就这么沉甸甸的坠在那,就跟完全不存在似的。
“冲冲冲冲啥糖水!”杨春根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吃你的你舍不得,人小麦自己拎来的肉拎来的面,你给人做顿好吃的咋地了,有你这么给人做老姑的吗,咱平时可没少占人便宜!”
杨家俩儿子儿媳齐齐站队,“爹说的没错,咱们几个吃啥都没关系,可小麦是头一回上咱们家吃饭,娘你好歹总让人见着点荤腥吧!”
以前条件不好也就算了,现在他们家一家人挣的比城里人都多,吃的用的又都是自家地里种的,真闹不明白娘为啥还这么抠搜!
在季惟的印象中,杨家人一直都对郭淑芬是唯命是从,从来不敢反抗半分,她还真没想到他们今天会为了她做抗争。
事情毕竟因她而起,她也只能跟着继续打圆场。
谁知郭淑芬突然一反常态的配合道:“你们说的对,这事是我做的不地道,我这去就去给小麦整个硬菜,难得来老姑家吃个饭,可不能给怠慢了。”
满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可思议,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抗争归抗争,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就他娘的抠搜劲咋可能答应……
“爹,我娘这是咋了,我咋瞅着有些不太正常嘞?”杨家大儿媳妇小声偷问道。
“说啥胡话,小麦来了你娘能不大方吗,都跟你们几个似的成天不长进,吃了也是浪费口粮,换我我也舍不得。”杨春根及时白了她一眼,岔开话题。
都已经这样了,季惟也只能勉为其难上炕。
那头灶台前也不知道忙活的是啥,咔咔咔一通切后紧接着锅里就传出了哔哔啵啵的声响,没一会儿,满屋子的油香。
杨春根总算松了口气,又亲自去给季惟冲了一碗糖水,足足搁了五大勺白糖,浓稠得都快赶上糖浆,看得季惟是一阵阵喉头发紧。
没一会儿等郭淑芬口中的“硬菜”端上来,全家老少都彻底傻眼了。
好家伙!
就一碗油渣熬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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