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能走,但贺耀东知道自己必须得留下,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放心不下姑姑,他兜里揣着的是是这件事唯一的真相,他得留下来视情况而定。
“我不走,庄呈昀是我弄丢的,我得负责把他找回来。”他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这种事追究责任没有任何意义,谁也不想出意外的,更何况这事明显没那么简单,季惟一点也没打算怪罪他,“你要留下就留下吧,好好回忆回忆昨天的情况,万一有啥错漏的也能多条线索。”
回忆啥,就是有错漏嘛。
而且他还清楚火车站肯定有情况,整个清河县就这么一个出远门的交通工具,不坐火车难不成他还能飞着走。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用自己的身份买票,上回他们一块儿去省城的时候,贺耀东记得老常头给他开的介绍信上面用的就是小常他大哥的名字。
在火车站查旅客名单时,贺耀东一直挺忐忑的,他现在内心复杂的很,既想让姑姑知道真相让她死心,又害怕让她知道怕她伤心。
刘队长每翻一页,他的心就更揪紧一分,拳头都开始不自主的握紧。
“咋地了你,尿急就去上厕所,我这儿不用你帮忙。”最近出远门的人并不多,像昨天和今天,两天加起来也就百十来人,只要按照上面登记的信息逐个打电话到单位或者户籍所在的街道大队,很快就能排查清楚。
贺耀东心疼的看着售票处窗玻璃外,正挨个询问工作人员的单薄身影。
“刘队长,你说有没有可能庄呈昀他用了别人的身份?”
“这咋可能。”一般人想冒用别人的身份出行根本不可能,庄呈昀他倒是能做到,可如果他真的要走,干啥不先跟家里打声招呼,非要闹得这鸡飞狗跳的,再说昨天是庄同志生日,有啥要紧事急得他连生日都来不及过就把媳妇一个人撂这儿了
所以从一开始刘队长就没往这方面想,他之所以来查火车站,其实已经往坏的那一面去想了,目的就是为了排查可疑人员用其他方式带他离开,火车站检查旅客但是并不检查行李或者托运的货物。
“万一呢?”贺耀东意味深长的来了句。
他现在啥也不想了,庄呈昀能不能回来都无所谓,但他必须让刘队长停下来,不能再跟着姑姑一块儿瞎折腾,只要没人再配合,迟早她得放弃,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啥万一?”季惟也不知道啥时候推门进来的,吓得贺耀东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还不是你们家大侄子,非得让我连外面的乘客一块儿问问,你说这有必要吗,一天就那么几趟车,那几个可都是刚进来的。”刘队长抢先道。
他的业务水平虽然不如小常,但好歹也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贺耀东这明显是话里有话,他咋可能听不出来,而且人当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丢的,就不能不让他多想。
说真的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也有段时间了,清河县的治安他心里有数,平时也就是小偷小摸啥的,赶上打架斗殴那都算是大案了,绑架人,真没那么大的胆儿。
“你别跟这儿裹乱,刘队长已经够忙的了。”季惟伸手就把贺耀东往外拎,刘队长福至心灵,“我这儿也差不多了,剩下几个有嫌疑的我已经摘录了信息,等明天上门详细核对,走吧,咱先回去吧,你自己也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等你一觉睡醒,人就已经回来了。”
如果真如贺耀东所说,庄同志是自己离开的,那小常那儿肯定知情,他必须去问清楚了再做打算,不然再找下去也是徒劳。
刘队长都这么说了,季惟再想坚持也只能答应。
联防队是为这整个清河县的老百姓服务的,可不是为她或者为庄呈昀一个人服务的,不能因为她要找人,就让他们把手上的其他工作全都放一边。
只是庄呈昀现在去向不明,她哪儿还睡得着。
书房里,昨儿晚上生日宴的布置都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那,连那桌西餐都还没来得及倒掉,烛台上插着的蜡烛早已经熄灭,只剩下最后那黑乎乎的一截,那个空荡荡的大礼盒,像极了此时她那颗空荡荡的心。
明明也才一天一夜,但季惟总有种很久没好好吃过饭的感觉,她开了瓶红酒坐在餐桌旁,机械的把这满桌已经完全冷透了的食物一口口往嘴里送,失去温度的牛排又硬又腥,像是在嚼树皮,嚼得她腮帮子发胀,眼眶发酸,脑子里全是跟庄呈昀共食的景象。
“姑姑你别这样,这些东西冷了不能吃了,我去给你下碗面好不好?”贺耀东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连说话都一反常态的轻柔。
季惟喝得有些多,半眯着一双迷离醉眼,酒杯子往他手里塞,“吃啥面,面有啥好吃的,来,咱们一块儿喝酒,这可是最好的罗曼尼康帝,在咱们国内有钱都不一定能喝得到!”
贺耀东接过去就给倒了,连带着酒瓶子里的,全给喂了屋里的青砖地,“喝不喝得到重要吗!人这一辈子美好的东西太多了,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值当的人事物上面,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在首都到底是咋生活的,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跟你跟咱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就算结婚了又能咋样,他那样有身份的人,不会当真的,所以姑姑,听我一句劝吧,不要再去找他了,如果他能回来最好,不回来那就这样,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考大学吗,到时候咱们一块儿考去首都”
他不甘的,近乎于愤懑的咆哮着,哪知道桌上的人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趴那儿睡着。
靠酒精麻醉自己,喝多了的时候确实轻松,啥也不用去想,可是第二天清醒过来,该难受的一点都不会少,他自己就是从这种天天喝得昏天黑地的日子中熬过来的,又怎能不知其中的煎熬。
“为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又是何必呢。”贺耀东叹了口气,从小厨房找来只搪瓷盆把桌上的东西一一收拾干净,洗好碗回来的时候看到季惟还趴在那,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把她扛回了屋。
许是还在惦记着庄呈昀,已经喝得人事不省的她依旧是眉头深锁,微微下弯的委屈的唇角,仿佛随时都能哭出声来。
贺耀东站在那儿看了会儿,默不作声的从兜里掏出庄呈昀给他的那只小小的布口袋系到她手腕上。
除了这,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点啥。
他只希望她能快乐。
季惟在屋里整整呆了一天。
事实上天没亮她就醒了,担心和记挂让酒精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脚边搁着那只小巧精致的缎面布口袋。
里面装着的是庄呈昀的私章,这是他唯一随身携带的东西,口袋还是她亲手给缝的,就怕不小心给磕坏了。
这东西能出现在她手腕上,季惟基本就敢确定庄呈昀是平安的了。
玉石在当下并不值钱,大多数人没这眼力去辨别,更没谁会去抢别人的私章,除非是庄呈昀自己拿出来的,唯一一个最后跟他有过接触的人是贺耀东,而现在这个院里除了她也就只剩下他。
所以还是走了
一切都是有所预兆却又被刻意忽略的,回想起前几天跟庄呈昀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季惟反倒松了口气。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固执又懦弱的不愿意去面对,闹得鸡飞狗跳也无非是为了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
直到这一刻,她不得不不去面对。
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深刻且有默契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能共同解决共同面对,,但或许就如她内心深处所深知的那样,从一开始,她就被他的世界排除在外。
去留各凭人愿,不管庄呈昀是因为啥才离开的,用了如何绝情的方式,但,只要他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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