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钱是好事,这个世界上除了庄呈昀,大概没人会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但是看着每天这一摞摞的现金进账,季惟却笑不出来。
领刘群英领去自行车行的时候她少交代了一句,忘了让她暂时先别接受订货,把现货处理完就成,现在可倒好,越欠越多了,自行车可不是皮带钱包这类的小玩意儿,这是大件中的大件,纵使神笔能画,小小一个县城陆续多出这么多没有牌子的组装自行车也实在太过于惹眼,如果真有心眼多的人细究起来,她连进货渠道都交代不清楚,可是钱都收了,不出货她能咋办,总不能还没开业就先把招牌给砸了吧……
一番考量,季惟还是决定再去一趟省城。
顺便还能把租赁柜台和开专营店的事提上日程,反正她跟庄呈昀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不用再因为破坏他人婚姻的事而耿耿于怀,至于小常那倒霉玩意儿,让他见鬼去吧!
她要去省城,庄呈昀自然是要跟着,小常这回也学聪明了,寸步不离的跟着两人,“贴身保护呈昀同志是我的职责,出了事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季惟无从反驳,只能让他也一块儿,谁知道才进火车站大门,又看到了拎着行李的贺耀东,隔老远就站在台阶上冲他们招手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好好的二人甜蜜之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西天取经……
季惟意味深长的斜了眼小常。
跟上次一样,庄呈昀的介绍信是大队长替他开的,他和季惟都只能买普通硬座,但是小常和贺耀东买到的却是硬卧车票,两人想也没想跟着他们俩去了餐车,于是四个人坐那儿大眼瞪小眼。
尤其是贺耀东和庄呈昀,那简直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当然,这只是贺耀东他自己的想法,打从上车后,庄呈昀就一直拿着本棋谱在看,压根也没说过话。
“姑姑!”贺耀东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季惟身上,“你不是说一辈子不会离开我的吗,为啥去省城不带上我!”
庄呈昀的视线也跟着从棋谱转移到季惟身上,他别过脸,用一种平静但又充满是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直看得季惟浑身发毛。
“你少胡说八道,我只是说会照顾你一辈子!”她一记脑门栗敲贺耀东头上,后者和小常异常默契,“有差别吗?”
“有。”庄呈昀重新拿起棋谱,“她是你姑姑。”
“姑姑是我对象!”贺耀东极力纠正!
再次见到庄呈昀之前,他每天都磨刀霍霍的想着如何收拾这个想抢走他姑姑的狗东西,可是真当见到了,似乎怒意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遏制不住,对着他,就好像前些年随红小将到处破四旧时见过的那尊佛像,它被高高的供在庙堂神龛上,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看着群魔乱舞的世人,即便后来被人推倒,被人践踏,无数的棍棒将它打砸到开裂残缺,碎石堆中的那双眼睛也依旧波澜不惊。
这样的一个人,你无论跟他发多大火都没用,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不得劲。
果然,庄呈昀只是温和的朝他弯了弯嘴角就没再继续搭理他。
贺耀东气急,抱着胳膊重重往椅背上一仰,也不再说话。
六七个钟头,两双冤家死对头,餐车内气氛一度诡异到连服务员都不愿意再进来。
好不容易捱到下车,贺耀东抢着去挽季惟的胳膊,“姑姑你跟我去我老姑家住吧!”
季惟才知道他这趟来省城也不全是跟着她来的,还得代替他们一大家子人去他老姑家探亲,贺家最小的姑娘远嫁省城,平时得管着婆家一大家子的人吃穿用度、人情往来,忙得一两年才回一趟娘家,最挂念的就是她这个宝贝侄子,每回去都得留他住上好一阵子。
她悄悄松了口气,“我手上还有很多要紧事等着办,要不等过几天空闲了再去找你。”
火车站门口,两辆黑色的伏尔加早早的等候在那,一辆是华侨饭店安排来接他们的,另一辆则是专门来接贺耀东的,这种俄产轿车在这个年代基本算是公务专用车,大概也能猜到贺家老姑到底嫁在啥样的人家,
“不行,那我也要跟你们住一块儿,回头我再跟你一块儿去老姑家!“关键时刻,季惟最怕贺耀东犯轴,她好说好话的哄他,“你先去你老姑家安顿好,这样等我忙完了咱们才能有时候到处去玩不是。”
贺耀东想想也是,老姑每次见着他都得拉着他唠好几天嗑,非要他把老家发生的事一件件说给她听,正好趁她唠嗑这几天姑姑能忙自己的事,还省得浪费时间。
“那我到时候来找你!”
“嗯呢。”眼看着他上了车,季惟总算是踏实了,就刚才餐车车厢里的气氛,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再体验了!
到底是专业的,小常做事就是周全,考虑到华侨饭店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外宾和要员,反而会更大程度上提升庄呈昀被认出来的机会,所以出发前他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座僻静独立小院,跟他们在县城住的格局极为相似,只是装修上要更为古色古香,全是正经上了年代的老物件。
“呈昀同志,我得跟您汇报个情况,咱们这儿就只有两间屋,也没个多余的床可以给花瓶,又不好叫她打地铺,所以等替您安顿好,我会亲自送她去华侨饭店。”庄呈昀似乎是坐累了火车,一上车后就靠在那儿面露疲态,小常刻意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只是他这个安排显然没能让庄呈昀满意,英气的眉宇微皱,“她跟我住。”
正儿八经的两口子,分房也就算了还得分地方住?
这算哪门子事儿。
小常完全没想到这话会从纯洁得跟张白纸似的呈昀同志嘴里说出,他坚信这是季惟带坏的,“这样不太好吧,她毕竟是贺耀东的对象,只要他们俩一天没断干净,您就不适合跟她住一屋,不然还是我跟您住一屋,我打地铺。”
“不用,除了你没人会注意这个。”
轻描淡写一句话,把季惟给乐得不行!
没想到她们家庄呈昀看着挺沉默寡言的一人,嘴皮子倒挺溜,完全堵的小常没话可说!
就是嘛,哪有人成天盯着别人两口子被窝里的那点事,又不是闲的……
她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连带着后车厢的空气似乎都开始变得闷热起来,她伸手去摇车窗,却被庄呈昀紧紧握住,他微微侧着头,单薄的唇又近又远的贴着她耳畔,神情中多了些玩味,“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
“谁,谁想了!”季惟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不停的在窗玻璃上涂涂画画,要是让他知道刚才她脑子里的那些个覆雨翻云的画面,以后她还做不做人了……
她越是这样,庄呈昀心情就越好,一直到下车脸上的笑意都没停过。
小常盯着车上的后视镜,已经完全惊呆了。
他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见过呈昀同志这样随性的笑容,更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对其他人展示过这样的一面,人前的他一直都是极度的克制从容,这也是棋盘上约定俗成的礼仪,大悲大喜,宠辱不惊。
有那么一瞬,小常真的觉得这样的呈昀同志挺好,整个人都仿佛鲜活起来,是一种有血有肉的饱满。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换来季惟的一记白眼。
这回小常真觉得自己挺冤。
咋地,有呈昀同志给她撑腰,连笑都不让他笑了!
他回瞪了季惟一眼,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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