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秘书下了一层楼，拐个弯，进了女厕所。
彭梦玲悄悄跟进去，看见女秘书的背影没入最里面的隔间。
厕所的隔间以板子分隔，高约两米。板子下方与地面相接，没有空隙，上方倒是没有与天花板相连，留出一些空间通风透气。
彭梦玲贴着天花板飞过去，降落在板子顶端，朝隔间里面瞧去。
女秘书站在马桶前，右手张开，把一团黑乎乎的物什扔进马桶。
彭梦玲定睛看去，才认出那黑乎乎的物什，原来是两条被撕破的黑色丝袜。从董事长办公室离开时，女秘书将丝袜拢成一团，一直攒在手心里。
“咕噜噜——”
修长的手指摁下按钮，马桶喷出水流，将丝袜冲入下水道。
女秘书放下马桶盖，转过身，坐在马桶上，探手摸入职业套装的外套内袋，取出一袋未拆封的黑色丝袜，撕开包装。
她踢掉高跟鞋，两条长腿交叠，涂着鲜红趾甲油的脚尖翘了起来。
黑色丝袜被拢成圈儿，套在脚尖上，一路往上，圆润的脚踝，修长的小腿，磕青的膝盖，光滑的大腿，最后被拉入紧身的包臀裙内。
穿好丝袜，女秘书重新穿上红底高跟鞋，却没有离开隔间。
她从衣袖的夹层抽出一张一寸照。
照片里是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女娃，波浪般的金发闪着光，穿着漂亮的洋装，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如果小不点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照片里的女娃就是乔尔·莉莉丝，那个曾在海恩古书店见过的女娃。
她受假疫苗所害，落下了后遗症，翻阅图画书时动作怪异，手脚时常不自觉抽动。
从彭梦玲的视角看下去，只能看见女秘书的后脑勺和后背，以及那张握在手心里的照片。
女秘书弯着腰，坐在马桶上，低头盯着照片。
沉默，无言，厕所隔间里只有通风系统运作时发出的“嗡嗡”响声。
时光流逝，正当彭梦玲以为女秘书睡着之时，一滴水落在了照片上。水滴恰巧落在乔尔·莉莉丝的脸蛋上，光线被折射，弄得莉莉丝面容扭曲，破碎，仿佛被撕烂的娃娃。
“这是谁？她女儿？还是别的什么亲人？”彭梦玲心里嘀咕。
女秘书擦干照片，塞回衣袖的夹层。
“这女娃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怎么藏这么严实？”彭梦玲心里的疑惑逐渐膨胀。
女秘书走出隔间，对镜子整理一下妆容衣着，就离开厕所回到工位。
一直到下班，女秘书都在认真工作，没什么可疑。不过，指针走到下班的时间点，女秘书就拎着包急匆匆离开。
彭梦玲察觉不对劲，跟了上去。
一路往东，女秘书开车到达 E3聚居区。
E3聚居区的产业以乌鸦养殖与屠宰为主，街道两侧随处可见贩卖乌鸦肉的屠宰档口。
一栋栋庞大的养殖场，以及从事批发的屠宰场，耸立在聚居区外围，连绵不绝。没有红日照明，远远望去，只能望见一片模糊的阴影。
这会儿正是傍晚时分，屠宰档口多已打烊，屠宰场里不再传出切割骨肉的响声。
“哑！哑！哑……”养殖场灯火寥落，外出的乌鸦与回巢的乌鸦交织成一片黑幕，笼罩在养殖场上空。
与外围的冷清相反，聚居区内部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下班的人潮，从养殖场和屠宰场里涌出，犹如浪涛。人潮分流，汇入聚居区的大小街巷，流向饭馆、酒馆、赌场或粉红发廊。
彭梦玲忍不住心里感慨：“真好啊～这里的生活水平虽不如现实，可竟然准点上下班，不用享受 996的福报。”
女秘书钻出车门的时候，身上已换了套衣服。宽松的男士 polo衫，带兜帽的长外套，运动裤配运动鞋，一头秀发扎起来盘在脑后，戴上兜帽后，所有性别特征都遮掩起来。
女秘书没有进入聚居区中心，与下班的人潮挤在一起，而是绕着聚居区外围，尽量拣偏僻小路行走，脚步匆匆。
在空中望着女秘书瞻前顾后的神态，彭梦玲猜测她是害怕被人跟踪。
可惜，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一只麻雀在空中跟踪。
一路蛇行，花费好一段时间，女秘书才蹑手蹑脚溜进一家乌鸦养殖场。
彭梦玲没有从显眼的大门跟进去，振翅往上飞，从房顶的天窗飞入养殖场。
一只只黑羽赤瞳的乌鸦，在彭梦玲身周掠过。
虽说乌鸦很少捕猎，基本是吃腐尸之类的肉，但乌鸦是杂事性鸟类，饿急了也会捕猎一些弱小的鸟类，譬如麻雀。
漆黑中，养殖场内荡漾起一片血红海洋。
地面上，窗台上，横梁上，壁灯的架子上，无数乌鸦睁着一双双血红色眼瞳，盯着彭梦玲，仿佛这是它们今夜的晚餐。
周围都是体型庞大数倍的异兽，彭梦玲置身其中，忍不住有点发怵。
幸好，这里不是现实，她即使被攻击也不会真正死亡。她勉强克服住内心的恐惧，低头俯视场内状况，看见女秘书闪身进入角落的房间。
房间很破旧，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房顶与外墙上布满干巴巴的鸟粪，门扉上用刀尖歪歪扭扭刻下三个字——饲料房。
“哑！哑！哑……”乌鸦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在养殖场内不断回响。
等了好一会，女秘书依然没有从饲料房里出来。
“不会是房间里有密道？偷偷溜走了吧？”彭梦玲心想。
她想潜入饲料房窥看，可绕着房间转了一圈，都没找到通风口之类的出入口。饲料房这种全密封的设计，估计是为了防止乌鸦飞进去偷吃饲料。
没办法，彭梦玲只能站在横梁上继续苦等。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附注1］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如果天上有月亮，彭梦玲估计这时候已是月上梢头，夜深人静。
“咿呀——”
房门打开，女秘书终于走出饲料房。
女秘书站在房门口四顾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但终究一无所获。她从怀里掏出手机，拨通某个电话号码。
短暂的、压抑的沉寂之后，养殖场内另一处角落响起惊悚的铃声。
“如果将街灯的光线代表真爱\/或者熄灯了会更发现你存在\/如果日落西山灯光普照麻木了\/蒙住这双眼令黑夜再来……”［附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