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杨韬前往吴倩家之时，小不点来到城里另一个角落。
气派的牌坊、森严的守卫、高耸的围墙……门前那块擦得铮亮的牌子上，龙飞凤舞书写着十三个大字——制药炼金术及药品监督管理局。
昨天听了彭梦玲在永夜制药车间的见闻，小不点已经大略摸到炼金术的模样。
炼金术，是披着神秘学外衣的化学。
在现实，人们用试管、溶液、酒精灯等东西做化学实验；而在这里，人们用的是炼成阵。
在现实，化学物质接触会自然发生反应，譬如氢氧化钠溶液滴入硫酸铜溶液，就会生成蓝色絮状沉淀；
而在这里，不同物质发生化学反应，需要画下相应的炼成阵，由炼金术师施加意念。
签下来访登记后，小不点走进炼金局。
水泥浇筑的地面，描画着意味不明的花纹与符号，顺着纹路望向远处，自己脚下踏足的，似乎是某个巨大炼成阵的局部。
听彭梦玲说，永夜制药公司总部也有类似巨大炼成阵。
只是目前还不清楚，这类刻在地面的炼成阵，是用作示警，还是有其它用途。
往前走了一段路，小不点来到接待大厅。
大厅里非常开阔，对门的方向有十多个办事柜台。
这会儿来炼金局办事的只有寥寥几人，柜台后的接待员大多空闲，有的看报纸，有的边喝茶边与隔壁柜台聊天。
小不点走向最近的办事柜台，问：“你好，我想查阅药品审批上市的历史记录。”
这处柜台的接待员是个大妈，手里捧着黑乎乎的零嘴，一边吃，一边与隔壁柜台闲聊。听到问话，大妈正眼都没瞧一下小不点，举起空着的手，指了指大厅角落。
小不点走过去，看见角落里摆着茶几和沙发，靠墙搁着两组文件柜，里面放满了历年药品审批上市的文件，按日期有序排列。
文件柜旁边的墙上，挂了个白板，公示查阅文件的注意事项，譬如不能污损文件、不能乱涂乱画、不能撕下某一页带走，以及居民依法享有查阅权。
在报社读旧报纸的时候，小不点看过当年的新闻，郑白莲上任炼金局局长是在十年前。
小不点打开文件柜，找到相应的时间点，翻开文件夹。
夹子里是一份份文件，每份对应一款通过审批上市的药品，标明了药品名称、成分、药效、副作用、生产公司、上市批号等信息。
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一遍，小不点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信息。他从背包里掏出准备好的钢笔和记事本，弯腰趴在茶几上，一款药接一款药，抄下重要信息。
虽说他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但十年的审批上市记录堪称海量，硬要他坐在这里一下午全部记住，会非常费劲。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用纸笔抄写下来还是更合适。
“你干什么呢！”
刚抄了三页，身后就传来吆喝。
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个吃零嘴的接待大妈。
“我在查阅药品审批上市的文件。”小不点回答。
“查阅就查阅，谁允许你抄下来？”接待大妈瞪着小不点，“把你抄的撕掉！”
小不点脾气是好，但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被一个接待柜台的大妈呼喝指责，心里有点来气了，直接怼回去：“公示信息第一条，地下城居民依法享有查阅药品审批上市文件的权利，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
一边说，小不点一边举手指向挂在墙上的注意事项。
“别给我来这一套，上面写的是查阅，没允许你抄下来。”接待大妈不依不饶，两瓣嘴皮子黑乎乎的，零嘴的碎屑还粘在上面。
“法无禁止，即为可行。这上面也没规定不允许抄写。”小不点故意拔高声音，“再说了，既然允许查阅，也应该不怕别人记下来，除非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废什么话！你撕不撕？”接待大妈走过来就要亲自动手，“你不撕，我来撕！”
小不点站起来挡住她，从口袋里摸出汉森的名片，展示在大妈眼前。
“我是记者！你现在阻扰我查阅公示文件，以及上班时间吃零嘴、唠嗑的行为，我会如实在报纸上刊登出来，告诉地下城所有居民。”小不点瞄向大妈胸前铭牌。
听到小不点的记者身份，又看见名片，接待大妈有点慌了，用手捂住胸前铭牌，不让小不点看清她的名字与工作编号。
两人在这里争吵，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一名身穿整洁西装的男人，走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
男人看起来已经中年，鱼尾纹在他眼角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身上的西装整洁得体，一眼就能看出是高档货，脚下的皮鞋油光铮亮。
小不点瞬间看出这男人是领导，抢先说道：“我查阅药品审批文件，这大妈过来阻拦我，侵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
跟杨韬待久了，小不点也学坏了，吵起架来，先给对方扣顶帽子。
“局长，我没阻拦他查阅。”接待大妈急了，“局里规定只能查阅，不能抄写公示文件里面的信息。我只是按规章办事。”
局长？
大妈称呼这男人为“局长”……
而这里是炼金局……
也就是说，这男人是李清泉！
小不点重新打量眼前的男人。他个子不高，面容威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度，显然是经常对别人发号施令。
“谁规定只能查阅，不能抄写的？”李清泉问。
“是主任规定的，在您来之前就已经规定了。”接待大妈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李清泉的脸色。
“从今天开始，废除这条规定。”李清泉向小不点点头致意，“这位小兄弟说得对，法无禁止，即为可行。”
“是，局长。”
“回去工作吧。”李清泉向大妈挥挥手。
接待大妈躬身退走，回到柜台后的座位，身体挺得笔直，不唠嗑，不吃零嘴了，一副认真工作的三好员工模样。
“你刚刚说，你是记者？”李清泉上下打量小不点。
“是，我是光辉报社的记者。”小不点双手递上名片。
由于担心对方小瞧实习记者，小不点继续假冒汉森，没有报出真实身份。
“哦？光辉日报……”李清泉接过名片，嘴角那丝笑容似乎有点轻蔑。
“李局长也看过我们的报纸？”小不点顺势聊起来。
“何止看过，简直是久闻大名。”李清泉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阴阳怪气。
“李局长似乎对我们报纸有意见？”
李清泉笑了笑，没有回答，看着茶几上的文件，问：“你这是在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