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高元,受隋文帝册封为同三司辽东郡公,又升爵为王。
开皇十八年,高元王贪心不足,领兵侵扰辽西。隋文帝大怒,下诏罢黜高元王爵位。诏令发兵三十万征伐高元王,收复汉四郡!高元王一看不妙,急急上表谢罪。隋文帝下诏停止用兵。
发兵容易养兵难。三十万大军出了临榆关,恰逢连月大雨,水潦千里道路断绝。军粮军辎阻隔于千里之外,军中饿殍遍地,瘟疫肆虐人声绝,三十万兵士所剩无几。九月还军损失八成之多。年届花甲的隋文帝遭受平生最大的挫折,精神郁沉、龙体久安导致了谋虑不周。听信馋言废了原太子杨勇,立二子扬广为太子。
为防止夜长梦多出现变故,杨广矫诏杀了前太子大哥杨勇。其父隋文帝因此暴死仁寿宫,杨广做了大隋朝皇帝,年号:大业。
隋帝杨广皇帝得位不正,为了博取仁孝之名,必须要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收复汉四郡!
隋帝杨广检点父皇征辽丧师辱将的经验敎训,必须要强化运输力量。大业元年诏发一百多万人力,开挖通济渠,南北贯通黄河、淮河、长江。工期促急日夜施工,水浸湿秽疫病流行,民工死亡将近一半。官府以车载死丁,连绵不绝相望于道。
通济渠运河南北通航,江淮、江南、江表的税赋皇贡,源源不断运往东京洛阳。为了下一步征讨辽东,隋帝杨广储备充足的物资。
大业四年正月,隋帝杨广又诏发一百多万民工,开挖由黄河向北方燕地涿州的永济渠。永济渠阔十七大,深二丈四尺,南北长两千多里。
朝庭河工总督把挖河任务分给各郡各县。县衙根据户口多少摊分到各乡。各乡又分若干段,人口多的大村庄单独一段,人口少的小村庄,几个村庄合一段。
徐庄距离永济渠并不远,各乡正去郡县抽签,以抽签顺序确定河工段位置。本乡抽到河工地离家远了点。
徐盖唤管家们商议说:“县乡传令,所有合龄男丁都有挖河份额。这下子惨了,开挖这么大河渠,少则几个月,多则近年,耕种春麦夏粟,田间除草全部误了农时,荒废一年。”
三管家说:“到时只有女人大孩子们都下田,老年男人重操犁把耕种耧耙,能种多少算多少。好歹咱们庄有余粮,荒一熟挨得起。有些村庄真惨了,又有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逃亡他乡。”
懋功说:“可以让河工农时两不误。咱们有两个优势,一是牛驴牲畜多,二是匠作多。匠人能够巧干省力。咱们少去一部分人,多带几挂牛车,带齐匠作工具材料。初期平地牛车拉土,到中期牛车拉不动上坡道,让匠作工做轱辘以绳索助力牛车拉上坡道。后期河床深而土烂,匠作做桔槔吊土。”
管家叔双手拍掌说:“挖河最费劲的不是挖土,而是肩挑人抬运土上坡道。懋公子这方法省人省工。好嘞,这次河工咱徐庄人只吃小苦头,不会吃大苦头。”
永济渠立春开工了,春寒料峭冻死牛,风霜雨雪常顾临。徐庄比照份额少去了部份人工,河督工不满意。懋功双手抱拳作揖,拳中一串铜钱落入督工的衣袖。懋功手指牛车说:“我保证不误工期,若咱徐庄挖河进度慢于其他工段,我打赌,愿赌服输一条牛。”
懋功一隔一日给河工地送蒸饼烤饼。正月冰寒泥水蚀皮侵肤,众人手皮皲裂。裂皮呈现丝丝血迹,握锹挖土隐隐作痛。
懋功的姊姊嫁给卫乡正的族孙。东郡府官法曹翟让,他是卫乡正族中姑爷,故而懋功与翟让走动频繁。翟让法曹参军事、掌鞠狱督盗贼、执掌司法。
司法与诉讼相辅相成,讼师爷贾雄与翟让成为知己之交。因为翟让与徐懋功有间接的姻亲关系,讼师爷贾雄对徐懋功高看一眼。贾雄博学多才,徐懋功向贾雄讨教,如何防治手皮皲裂。
贾雄说:“春寒冻老牛,手皮泡泥水,裂皮见骨头,早晚涂药膏,时时防皲裂。”
懋功说:“贾大师,你不要绕圈子。直说吧,多少酬金,用啥秘方药?”
贾雄说:“所谓秘方,就是秘不传人。秘方传了人就不是秘方,等待几天功夫,我配成药膏给你。”
徐懋功呵呵笑道:“等待几天?我庄一百多人在河工地受寒挨痛。你对我也是秘不传方,好哇,改天我约阿兄单雄信,把你运送千里外,也是秘不传人。贾大师,我十二三岁为无赖贼逢人则杀。你说我会不会做点埋汰人的事呢?”
贾雄嘿嘿笑道:“是人都说徐公子施善积德。也亏你想出如此埋汰的主意,服了你了。听好啰,润肤与生肌,两方合一。用寒冰之地的狸、獾、獭等等耐寒兽禽,取其腹中油脂,加药石熬制而成。”
懋功说:“你不是难为我吗?急切之时,那有这么些稀罕之物。贾大师,假大师,想想其他的方法。”
“如果无法实施上方,就用次方?就用猪羊牛畜脂,加人中白、赤石脂。合练成软膏,涂于裂皮处。”
“人中白是啥物事?你说直白一点。”
“懋公子,单雄信说你难缠,还真是难缠,全不晓得知难而退。今生遇到徐公子是我的克星。人中白就是尿壶里边的圬白壳渣。”
懋功不依不饶说:“百多人急用,天天用,等尿壶圬渣,猴年马月才有这么多货,等尿壶等不及,再想想简便的药方。”
贾雄无可奈何说:“再次一点的秘方,人中白不够硫磺凑。”
“谢谢你贾大师,改日奉礼酬劳,告辞。”
民间常常使用硫磺,这不是稀罕之物。大户人家不缺肉油,懋功亲手熬油药,把大块生肉脂倒进大锅。招呼丫头妮子烧灶火。
妮子说:“少主公,熬油脂要切成细长条,大块头生脂熬油,皮焦心不烂。还要加点点水,干锅熬油,油随汽跑不见油了。”妮子手脚麻利,捞起锅中脂油块,操刀切条,入锅润水。看懋功烧得满灶膛大火,就说:“少主人,我来烧灶火。”
懋功看妮子烧灶水,就对她说:“哎,你咋把灶火越烧越少了?”
“少主公,甭着急。脂油要小火慢熬,锅边不生焦糊味。你吩咐过熬好油,捞尽油渣再放药。我记着,你去歇息吧,熬好了我来唤你。”
油香药味飘溢整个院子,懋功进来拿起水缸上铜勺准备搅拌。妮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铜勺柄。铜勺没有伸进油锅,有一点点水星飘进热油锅。唰的一声油爆声,溅射出少量油星。
妮子连勺柄带懋功的手指都握在手中。顿觉男孩子手指似乎有一般温热之气直透心肺,情不自禁身子一颤抖。妮子急忙撒手,不期懋功亦觉异样,俩人同时撒手。哐当一声响,铜勺掉落地上。
妮子骤然感觉脸面发热,急忙低下头捡铜勺。自顾自说:“铜勺沾水,水入热油锅,热油沫飞溅,光脸皮会烫成麻脸皮。”妮子脸红低头,到灶台后边整理柴火。
懋功说:“谢谢你的提醒。上百人要自备自带油药,便于随时使用,哪有这么多小罐罐?”
妮子听了没作声,跑到院子里拿来一对蛤蜊壳,递到灶台上说:“这个物事能开能合盖,可以装油药吗?”
懋功一看此物,兴奋大笑:“啊,蛤蜊壳?能开能合盖,扁而椭圆形,随身携带太方便了,太好了。妮子,把油药舀到缸里,凉了成膏之后装到蛤蜊壳里。”
妮子低头瞧着锅台说:“这会儿油热,舀到缸里会胀缸裂缝。待凉一凉我舀,你放心吧,我不会洒掉一点油药。”
第二天拂晓前,懋功惦记着油药,翻身起床急冲冲赶到厨房。油药味四溢飘香,一盏小油灯忽闪忽闪,案台上摆满了洗刷干净的蛤蜊壳,一对对一排排。妮子把粘稠的油药膏刮进蛤蜊壳,再把蛤蜊壳原配合盖严密。
懋功望望妮子说:“咦,妮子,你长高了,长得灵气了。”
“谢少主公夸奖。我到你家两年,不挨饿不受冻,哪能不长个儿,也不是这几天长个儿的,是少主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奴婢。”
懋功拿来柳条驮筐装蛤蜊油,妮子把蛤蜊油在筐里排放整整齐齐密密实实。懋功觉得妮子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将来给他找个好婆家好男人。
懋功与三管家赶着驮货的毛驴,匆匆赶往河工地。远望河道初具雏形,河岸两侧,相距一两百步就安置一台龙骨翻水车,车身长及两三丈,一头没入水中,一头爬在岸上。
向前望,远到天际。向后望,不见尽头。河道中密布人群数不尽数。号子声,吆喝声,抽鞭声,声嘶力竭。
三管家说:“如此宏伟景观,似乎是一条巨龙游大地。河道犹如龙身,两岸翻水车犹如龙足龙爪。”
懋功摇摇头说:“不,没有龙气,不像龙形。犹如一条巨虫蜈蚣。密布人群的河道犹如巨大的蜈蚣身子,两岸一台台长长的翻水车向两翼伸展,犹如大蜈蚣的百足。这是一条卧地的巨虫,不像是飞腾的巨龙。前年开挖通长江、济淮河的通济渠,死了几十万人。现今的永济渠又得死亡多少万人?这条永济渠犹似大隋朝的气脉,兴在永济渠?衰在永济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