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升堂,审判小懋功在孔庙伤人一案,双方各出一半丧葬费。原告、被告分别出了衙门,各回各家。
单雄信说:“伯父与懋弟先回家,这边的后事我来料理。”
懋功随父亲回到家中,徐盖一只胳膊挟住儿子,另一手扯下懋功的一只鞋子,把懋功按在膝盖上,屁股朝天,啪啪啪打个不停。
管家早已报知主母,徐夫人三步并两步,飞也似的扑过来。一下抱住儿子的后背,啪、啪、两声响,鞋底打在夫人背上。
徐夫人怒呼:“子不孝,父之过。你一年到头三百六十天,天天是天亮去地头,天黑回家门。啥辰光陪陪孩子们学得一字半文,说说道理。孩子稍有过失,只晓得打板子,不晓得和孩子们说道说道。”
徐盖怒火不息:“去,跪祖宗牌位!跪三天三夜。”
徐夫人附在懋功耳朵旁说:“去吧,去跪吧。隔会儿让鼠妞送个软垫来,垫着膝盖。”
傍晚,单雄信来了。徐盖问:“单公子,此事为你添麻烦了。县衙里外打点,总共化费了多少?”
单雄信说:“化费多少,如此的小事,不足挂齿。我来看看懋弟。”
“哦,这小崽子行事鲁莽,不计后果,罚他跪在祖宗牌位前思过。我担心哪!县学生的家族都是官府人家,他们吃了哑巴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招易躲,暗招难防。县里这些师爷衙役,现在帮忙拿了好处,替咱大事化小。以后还得常来揩油敲竹杠。唉,这个家难得安宁啰。”
单雄信说:“只要人口安宁就行,懋弟呢?跪得久了,膝盖膜跪废了,就不可练武艺。”
正逢鼠妞送茶水糕饼来,她随而出:“跪不坏,我娘让我送他一个厚厚的软垫子。”
徐盖眼一瞪:“你娘儿俩做的好事,惯他宠他,老是闯祸,如今有家也难得安宁。唉。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如今是人命事,躲也躲不起。家族无官,入不了县学。官官相护,若替死者在外县补上缴纳税赋的文据,就不是黑户。麻烦大了,我这点家产保不住了。”
单雄信说:“躲得起!咋躲不起?我从东昌府躲到潞州,又从潞州躲到曹州。躲远点就是了。”
“你?你这么大能耐还躲避?”
“实不相瞒,我就是传闻中的绿林大盗。”
“你?你就是劫富济贫的九州绿林瓢把子?怪不得出手如此的阔绰慷慨。”
“不!我从不劫富济贫,只是劫官济贫。不是!也不是劫官济贫,我不劫好官。只劫恶官贪官污吏的不义之财。劫不义之财也不是主业,只是偶尔为之。主要的收益还是来源于白道贸易,在多个集市都与商家联盟,利用不同州县的物事差价赚取利润。”
徐盖缓缓而道:“是否要我加入你们的商贸联盟。我只是精于耕作,不……”
“伯父,我不是那个意思。要想避祸,有个好去处。西去两百里的东郡府,我在那里也有落脚的家院。那边曾是黄河改道泓洪区,时有水患,人口流亡,百里方圆少有人烟。如今杂草丛生,其实都是好土地。不似这里东明县,人多地少,为几分几亩地争得不可开交。”
“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入藉落户?我一家男女老少加仆佣十几口人,存粮,禽畜能否过得县境?”
“放心吧,我做贸易熟悉如何隔县过境事宜。人口入户藉吗?无非就是多征收点税赋。东郡府官吏有我的知己朋友,曾经委托我招收流人开荒。事不宜迟,夜长梦多,明儿就可西去看地形。”
“我喜欢种地,能够种好地,同样一块地,总比其他人家多收两成。好的,明早跟你去看地。”
“让懋弟一起去吧,历练历练。十二年前,我亦是他这么大年纪,就随老管家千里往返于潞州、曹州。乱世年代,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晚不要对懋弟罚跪了,早点歇息,明日早点赶路,可好?”
徐盖呼唤:“懋儿,来见见你阿兄。鼠妞儿,唉你娘来见见单公子。”
懋功飞样以的扑到单雄信背上,附着耳朵说:“阿兄,你教我的绝招真灵光,一踹趾二顶胯三肘击,防不胜防。那么大的个子不经打,自个儿用脑袋当锤子砸石墩,还冤我呢?”
单雄信板着脸说:“你行啊。我出道十年了,穿山越岭几万里,还没有真正打死人。我练武艺是为了防身,没有想过为杀人而练武艺。我与你论述兵战之争,你还记得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卫反击。占据道义制高点,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懋功滔滔论述
“你主动攻击他人,你的道义制高点在哪里呢?”
“没……”
“江湖规矩怎么说的?”
“以牙还牙,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个死者先行出手攻击你了?”
“没有……”
“懋弟,对方没有主动攻击你,怎么理解以牙还牙?学点武艺为了赌气争面子?主动攻击不懂武艺的弱势下人?”
懋功呐呐而语:“他、他们…欺凌我的老师。一朝为师,终身为父礼。我为了师道尊严……”
单雄信说:“县学生轻侮你老师。你有能耐就去欺负他的老师呀?你对一个弱势的仆人下杀手,可不合江湖以牙还牙的道义。对方老师是县学政,享有九品官的薪俸。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我出道十年,无论官与民,没有一个真正的仇家,方能存在于黑白两道之间。”
“阿兄,我错了,我向你认错。”
单雄信说:“向我认错?你又错了,为兄无所谓。受你牵累的人为你担惊受忧。”
懋功顿悟阿兄之意,转向父亲,双膝跪地说:“耶耶,我错了,我知错了。”
徐盖仰面长叹,没理会儿子。徐夫人来到客堂,招呼一声单公子。徐盖说:“明日四更天行路,日行两百里去看一块地。”
徐夫人问:“多大一块地?”
单雄信挥手比划着说:“比你家现有田地几倍多。”
徐夫人长舒一口气说:“但愿如此,离开是非之地,躲过懋儿这桩子祸事。你们明早赶路程,懋儿,你不要跪了。领阿兄去睡觉吧。明晓四更天早一刻,我来喊你们起身。”
他们都去睡了,徐夫人忙着准备男人们出门用的物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