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将军,阿宛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从汨罗到大京这一路,若非阿宛姑娘,只怕我此刻未必能好端端地站在此处。”慕容清眉间笼了一层霜雪,“更何况,倘若我家夫人知道阿宛姑娘被人伤了,你觉得她会作何反应?”
方紫岚啊……
夏侯芸昭想起她,只觉莫名头疼。倘若只是慕容清,吴家上下或许有一线生机。可方紫岚是从不按规矩律法行事的紫秀,她的手上过了多少人命,怎么会在意吴家?
“看来夏侯将军已然想到了。”慕容清凉薄道:“倘若我家夫人知道阿宛姑娘是被吴家的人所伤,明日这世上便不会再有吴家了。”
“你家夫人如今生死未卜。”夏侯芸昭面沉如水,“世子这大话未免说得太早了。”
“夏侯将军,你最好祈祷我家夫人和阿宛姑娘都平安无事。”慕容清冷冷一笑,“大京与汨罗结亲,结的是两国之好。如若我家夫人有什么闪失,且不说贵国陛下,我忠正王府第一个不会善罢甘休。”
夏侯芸昭沉默了片刻,阿宛在夏侯家出了事,这是她无论如何强词夺理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若是不能给个交代,夏侯家势必会被卷进东南漩涡之中。
这么多年了,终是避无可避。
“世子,你要的人,我会交出来。”夏侯芸昭松了口,“但不是现在。”
慕容清神色阴郁,“那是什么时候?”
夏侯芸昭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吴莹,“待我问清楚,自然会把人交给世子。”
慕容清深吸一口气,强压脾气,“好,那我便再多给夏侯将军一日的时间。明日一早,我会再来。”
他说罢,吩咐萧璇儿留下照顾阿宛,随即便带着孟庭扬离开了。
除了阿宛和夏侯家这边,方崇正那边也耽搁不得。慕容清靠坐在马车里,虽然闭着眼,但思虑一刻也停不下来。
“世子,刘府就要到了。”孟庭扬的声音传来,随后马车便停了下来。
慕容清掀开车帘,站直身体,被孟庭扬扶住的手却止不住地抖了抖,整个人好似虚脱了一般。
“世子!”孟庭扬变了脸色,慕容清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复道:“无碍。”
孟庭扬还想说些什么,就听慕容清道:“命人去叫门。”
“是。”孟庭扬一挥手,便有兵士上前敲响了刘府的大门。
“大清早的,什么人……”刘府的小厮嘟嘟囔囔地打开了大门,然而顷刻便被推到了一旁,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多兵士鱼贯而入,为身后面色苍白的小主人开道。
处斩当日,正午的太阳高悬,近乎刺眼的阳光下,荣安王盛气凌人,要亲自行刑,却被不请自来的玉宁王纪宁天拦下,那时真正的方紫岚就站在人群中。
她冷眼看着跪在台上与她模样相同的女子,心道她受尔雅公主所下蛊虫折磨,在天牢中的数日早已瘦得脱了相,加之温崖易容术之高超,别说是荣安王,便是方崇正,也很难辨别出台上的人不是她。
可即便如此,李晟轩和百官,甚至纪宁天,他们还是都来了。所有人各怀鬼胎,其中也不是没有想过换囚替死的可能,却被李晟轩压了下去,让纪宁天挡了回去。
罪人之血,不应沾染无辜之人,遑论最为尊贵的皇室宗亲?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从纪宁天口中说出的时候,方紫岚只觉莫名讽刺,无辜吗?
然而无论如何,荣安王都没有亲自行刑,百官也无任何异议,只是在周遭或义愤填膺或惋惜哀叹的百姓声中,结束了整个行刑过程。
之后方紫岚随着人群散开,状似不经意地路过了越国公府,匾额已摘,满庭萧瑟,不复昔日光景。
“小姐!”一道娇小的身影匆匆追了过来,俏丽的脸孔皱成了一团,上气不接下气道:“可算找到你了。”
方紫岚回过身,递了一方手帕过去,“秋婵,我只是闷得慌,出来走走罢了,你别担心。”
名为秋婵的丫鬟一下就绷不住了,扑上去抱住方紫岚大哭道:“小姐,以后都不要再丢下秋婵好不好,秋婵真的害怕……”
“好。”方紫岚轻轻拍了拍秋婵的后背,温声道:“来往行人都看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秋婵抽抽搭搭,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还不待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萧璇儿的声音,“秋婵,二小姐还在等小姐过去,莫要耽搁了。”
“是。”秋婵猛地直起了身,退开了一步,见状方紫岚笑了笑,与萧璇儿颔首示意,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越国公府被抄之后,府内一应人等都被发卖至各府为奴。在李晟轩的安排下,莫涵去了户部尚书许攸同府上,做了许家公子的陪读,阿宛去了太医令温崖府上,做了煎药的丫头,郑琰去了诸葛家,做了诸葛钰的侍卫,而萧璇儿则到了相府方家,跟在方紫岚身边。
至于秋婵,原就是方紫岚的贴身丫鬟,胆小害羞,爱哭鼻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之前奉方崇正之命,硬着头皮易了容貌,躲在宝秀阁中假装方紫岚。
前年重阳宫宴之时,秋婵在人前露过一面,已是心惊胆战,不过好在那次见到了方紫岚,总算是有些慰藉,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方紫岚回来,便恨不得日日相贴,生怕一个不留神,方紫岚又消失不见,去做什么危险之事了。
眼见秋婵亦步亦趋跟在方紫岚身后,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模样,萧璇儿忍不住轻笑一声,“秋婵姑娘,小心脚下。”
“啊?”秋婵愣了愣,险些被台阶绊倒,还是方紫岚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这才没有摔跤。
“小姐……”秋婵软软糯糯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羞恼,方紫岚松开了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虽然她回相府已有两三日,但由于没有让人贴身伺候的习惯,她始终不大适应身边跟着这样一位含羞带怯的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