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秋蝉听到动静赶忙跑了过来,只见方紫岚一瘸一拐地拿过了衣裳,迅速地边穿边问她道:“陛下已经带人出发了吗?”
“出发了。”秋蝉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小姐,你当真要随驾去江南吗?”
“不是随驾。”方紫岚摇了摇头,心道李晟轩这趟下江南,连皇后方紫沁都不曾带在身边,遑论带她?她倒是不介意,但百官那边就未必了,若是再叫百姓知道了,成何体统?
秋蝉“啊”了一声,惊道:“小姐,那你要孤身一人去江南?这怎么能行……”
“怎么就不行了?”方紫岚甩了甩衣袖,一副江湖草莽的模样,“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孤身一人习惯了。你放心,你家小姐我多少有些本事傍身,不会受欺负的。”
“那也不行!”秋蝉急切道:“小姐,你的伤还未好,若是……我可如何是好?”
她的话说到一半时顿了一顿,仿佛只要她不说出诸如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之类的话,方紫岚就不会再受伤一般。
这样的小心思自是瞒不过方紫岚,好意她心领了,但谁都不能阻拦她随李晟轩下江南的脚步。
她有一种直觉,此番借李晟轩之力,不仅能清查贪腐一案,厘清荣安王留下的烂账,整肃江南官场风气,而且还有可能找到楚彬。
于是她语重心长地对秋蝉道:“秋蝉,江南有对我至关重要之人,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我非去不可。”
“小姐!”秋蝉急得直跺脚,“你若执意要去,那就带着我一起去!”
她此言一出,方紫岚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如今情势未明,还不知此行会发生何事,若是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只怕多有不便……
秋蝉看出了方紫岚心中所想,保证道:“小姐,我一定乖乖跟着你,绝不会添乱。”
“不是添不添乱的事。”方紫岚摆了摆手,不愿多言,“总之,你留在宫中,还有皇后娘娘照顾你,若是出了宫……”
她没有说下去,秋蝉红了眼眶,“小姐……”
“这是怎么了?”阿宛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方紫岚松了一口气,刚要说没什么,就见她放下手中药碗,揽住了秋蝉的肩,“好端端的,你欺负秋蝉姑娘做什么?”
“谁欺负她了……”方紫岚小声嘟囔了一句,阿宛并未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方紫岚整理了衣带,随手端过药碗,一饮而尽,“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想出去走一走,你们请自便。”
登时,阿宛心中警铃大作,她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了方紫岚的手腕,“你疯了吗?你的腿伤还未痊愈,而且你身上的……”
“阿宛。”方紫岚不轻不重地打断了阿宛的话,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我不管。”阿宛近乎蛮横地吼道:“你若要出去,必须将我带在身边,否则免谈!”
“阿宛……”方紫岚愣了愣,阿宛抓着她的手紧了紧,“还是说,你想逃?”
方紫岚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伤腿撞到床榻边缘,还不待呼一声痛,整个人就摔在了床榻上。
“我要带莫涵回家。”方紫岚咬牙切齿地从床榻上爬起来,诸葛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道:“岚姐姐,局势尚不明朗,你不能……”
“若我不能将莫涵带回……”方紫岚愤愤地盯着诸葛钰,厉声道:“那他是不是就要以许毅之名,葬于许家祖坟了?”
诸葛钰愣了愣,他知道方紫岚所言极有可能成真,但却仍无力地辩驳道:“若此事到此为止,便只是许毅遭奸人谋害。否则,便是新年社戏有失,妄图乱了大京国祚……”
“那些都算是个什么东西?”方紫岚轻蔑地打断了诸葛钰的话,沉声道:“诸葛大人,你不会当真以为一场新年社戏,便能保大京国祚绵长了?倘若果真如此,人人着华服戴面具舞社戏便是,何须文臣殚精竭虑,武将浴血沙场?”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重,听在诸葛钰耳中便是一记敲打,而听在门外之人耳中,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李晟轩独身一人站在门外,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颓然。莫涵之死明明非他所为,可他却莫名地愧疚。
他第一时间派人去查,新年社戏用的道具为何会被替换成真的箭矢,却什么都没有查到,负责道具的几个礼部主事在他的人赶到之前就已经畏罪自杀了。
王全睿连夜写了请罪的折子送入了宫,此时应已在御书房的桌案上,他却丝毫没有看的欲望,在风波稍稍平息后,径直来了凤仪宫。
只因他知道,从戏台上摔下的红衣男子并非许毅,而是方紫岚的表弟莫涵。还有,方紫岚情急之下从城楼上跳下去,摔伤了腿。
此外,旁人不知道背后的隐情,他却很清楚。许攸同奉了他的密旨,年后要去江南查贪腐一案,自是有人自危,这出社戏分明是针对其子许毅的,莫涵不过是成了替死鬼,如今还要以许家公子的身份埋葬,世间再无莫涵。
然而他不敢告诉方紫岚真相,更不敢告诉她这是一桩极难查证的无头公案,于是就连进去探望她的理由都没有了,只敢站在外边悄悄望一眼。
屋内方紫岚与诸葛钰僵持不下,觉察到隔墙有耳之后,便大着嗓子喊了一句,“何人在外面?”
闻言诸葛钰和阿宛皆是一惊,未等有所动作,就见方紫岚从床榻上弹了起来,强忍疼痛冲到了门口。
不料打开门之后,外面空无一人,好像刚才的细微响动,只是错觉罢了。
方紫岚的神情晦暗不明,若是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该有多好?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答应莫涵留在京城。
她明知会有这样一日,却还是抱了一丝希望,起了执念动了贪心。总是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她在,便能护住莫涵。
可到头来,却眼睁睁地看着希望落空,执念斩断,贪心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