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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紫岚摆了摆手,“我只是送贵府夫人回来时路过罢了,无意掺和欧阳家事,诸位请自便。”

她说着耸了耸肩,视线落在了卫昴身上,恰巧卫昴也朝她看了过来,两人交换了眼神,一个淡漠一个凌厉,却都有果决的底色。

祠堂中的欧阳家人面面相觑,方紫岚虽说是送王伶媛回来,但她身边分明还站着欧阳梓柔,且她丝毫没有将两人交还的意思。

至于卫昴,与方紫岚相比,意图倒是明显了许多。从他适才进门时所说的那句话判断,像是为欧阳卫氏撑腰来了。

可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卫昴做事只凭好恶,随心所欲惯了,别说先卫国公去世之时他只露过一面,就说他小叔卫常泰和兄长卫翼,也是说处置就处置了,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这样一位亲缘浅薄冷情肃杀之人,欧阳卫氏何德何能,能得他的撑腰?

“卫国公大人,你……”欧阳家执规长老之首甫一开口,便被卫昴截住了话头,“欧阳卫氏教子无方,已付出了代价,可你们竟然妄图休了她。”

他冷哼一声,“不知我卫氏究竟如何得罪了欧阳家?让你们居然连逝去之人都不肯放过。”

“卫大人言重了。”执规长老之首眼见卫昴冷了脸,登时惶恐道:“我们此举并非针对卫氏,只是……”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卫昴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欧阳卫氏的丧仪,有劳欧阳家诸位多费心,届时我自会登门,在其灵前添一炷香。”

几位执规长老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不敢说,最终点了点头,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卫国公大人放心,欧阳家分内之事,理所应当,谈不上费心。”

卫昴微微颔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几位年纪加起来足有数百岁的老人,“如今的局面,诸位仍能谈笑风生,真是令人佩服。欧阳家有诸位,实乃幸事一桩。”

他的话乍一听像是恭维,细细琢磨却是说不出的讥讽,几位执规长老面上青一片白一片,衬着僵硬的笑容,看起来愈发滑稽。

见状方紫岚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她很快咳嗽了一声,掩盖了过去。

卫昴扫了一眼方紫岚,随即与欧阳家众人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场面话,便转身离开了。

“苏大人自请为东南特使,是为了寻找你月兮堂姐一家?”虽是疑问句,但方紫岚说得笃定无比,她不待苏昀开口,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在林家村内见过一位为苏月兮小姐所救的女子,她说苏月兮小姐临行前,自知此生无望回故土,于是将贴身玉坠交予她,望她有朝一日能将其埋在京城苏氏祠堂旁边。然而那女子染上瘟疫命不久矣,便把玉坠托付给了我。”

她说罢从怀中拿出玉坠,苏昀紧紧盯着她手中的玉坠,“月兮姐姐在东海蓬莱之地,想来必是翩然若仙……”

“我原本是想这么告诉你的。”方紫岚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沉了几分,“但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样对苏月兮小姐和你,都不公平。”

“什么意思?”苏昀怔愣道:“方大人你适才所说,皆不是真的?”

“我在林家村内见到的女子,就是苏月兮小姐本人。”方紫岚把玉坠放在桌案上,深吸一口气道:“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她将林家村内的所见所闻和苏月兮告诉她的话一一讲给了苏昀听,其中她刻意隐去了夏侯嫣的死因和那被送入林家村的渔民,剩下的所有一切都不加矫饰地让苏昀知道了。

“事实真相就是如此,苏月兮小姐大仇得报,便去了。”方紫岚看着茶盏上逸出的袅袅茶烟,唯余一声叹息。

苏昀低垂着头,红了双眼,肩膀抖动间整个人似是要缩成一团。

“此事除了我,还有与我一同进村的镖头林建知晓。苏大人若是不信,我可陪你再去问林建……”方紫岚话刚出口,便被苏昀冷声打断了,“不必,我信得过方大人。这枚玉坠,从前月兮姐姐从不肯让旁人触碰。即便是苏家人,也不行。若非身死,她不会……”他声音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方紫岚抿了抿唇,“苏大人请放心,为了苏月兮小姐最后的体面和苏家的声名,我定会守口如瓶,不会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

苏昀没有丝毫反应,方紫岚后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月兮姐姐那般好的人,竟会受尽苦楚,最终落得个自焚于世的下场,为什么?

“苏大人?”方紫岚喊了他一声,只听他突然低吟道:“苏氏有女如满月兮,皎皎流光,顾盼生辉。七岁通音律,十岁晓诗书,及笄之年便已是诗词歌赋无一不好。月有阴晴圆缺,可纵然满月无法永悬不坠,也不该……堕入泥沼……”

他一字一句声声泣血,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泪流满面。

方紫岚眼尾泛红,不忍再看,别过头去,语言苍白道:“苏大人,还请节哀顺变。”

“月兮姐姐她……”苏昀颤抖着声音,问道:“可有什么……遗愿?”

“她说,她想回家了。”方紫岚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她的声音还是染上了一丝涩意,“她还说,让我替她把玉坠埋在京城苏氏祠堂旁边。其实,她怕这世上,再无人记得苏月兮了。”

“怎么会……”苏昀伸出手,缓缓地靠近桌案上的玉坠,“大伯父一家离京后,祖母和几房伯母婶婶逢年过节便会念叨月兮姐姐,每每提起都说若是月丫头在就好了。直到前年祖母逝世之时,都喊着月兮姐姐的名字不肯闭眼……”

他说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那抹玉色,长叹道:“人间如寄,云海仙蓬怎及斯人如旧?”

“苏大人……”方紫岚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觉说什么都是枉然。物是人非,其中辛酸曲折,又岂是言语能说得清道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