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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轩面沉如水,寒声道:“传朕旨意,东南大营与江南大营,调兵十万,即刻出发,前往林城,不得有误。”

“陛下,万万使不得!”夏侯彰的声音透着少有的急切,“两国联姻在即,我大京怎可兵压边境,这是……”

要开战吗?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却是显而易见。他们一向沉稳的陛下,如今竟然要为了方紫岚,做一回无道昏君了。

“夏侯彰,去传旨。”李晟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夏侯彰,却见他磕头道:“陛下,臣恕难从命。”

他话音还未落,李晟轩便已拔剑而出,直朝他而来,但在逼近面门的那一刻,停下了。

只因一道温润的声音骤然响起,“请陛下手下留情。”随之而来的青色身影,扑通一声跪在了夏侯彰身前,正是诸葛钰。

“太皇太后娘娘懿旨已下,汨罗国宴上已公之于众。”诸葛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了李晟轩的目光,“方三小姐已领旨谢恩,忠正世子府已允婚,覆水难收……”

“诸葛钰。”李晟轩怒极,咬牙切齿道:“你是来阻拦朕的吗?”

“请陛下三思。”诸葛钰跪得板正,挺直了脊梁,道:“陛下身为大京之主,绝不能为了方三小姐一人,置万民于不顾。”

“滚。”李晟轩并未收剑,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诸葛钰甚至丝毫不怀疑,他若是再多说两句,今日便会成为李晟轩剑下亡魂。可他是大京之官,食君之禄便要死谏到底。

纵然把性命赔在此处,他也绝不会有半分退缩。

“请陛下三思。”诸葛钰双手交叠于身前,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头,李晟轩的剑就在他的额前,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请陛下三思”。

李晟轩终是忍无可忍,却也不舍得一剑结果了诸葛钰,只能踹了他一脚以泄愤。

然而诸葛钰很快便重新跪好了,再次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地劝道:“请陛下三思。”

其实他的心中也憋了一口气,气方紫岚逆来顺受,气李晟轩不顾一切,更气自己,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他赌气似的想,若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李晟轩,连一个女人的影响都不如,他这诸葛家下任家主的身份不要也罢。

可是想归想,他却没什么把握能拦得住盛怒的帝王,直到外面有宫人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传话道:“诸葛家主请见。”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祖父在,李晟轩多少会给几分薄面,至少局面不会失控。

“老臣参见陛下。”诸葛老大人行了一礼,然后站直了身体,与李晟轩相对而立,挺拔如松。

李晟轩神色冷峻,并未因诸葛老大人的到来有丝毫变化,“诸葛老大人为何而来?”

“老臣此番前来,是为祖宗基业,盛世太平。”诸葛老大人眸光沉沉,傲然地历数李氏开国的艰辛不易,前两代君王宵衣旰食,可如今李晟轩却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失态,如何对得起先祖?

西关城迎春茶楼,是方家在西关城的产业之一,取名迎春送秋,往来不绝之意。

茶楼地理位置极佳,又由方家主持建设,因此甫一建成,就成为大京与西域各往来商旅的必到之处。在整个西域之中,几乎都无出其右者。

方立辉与华纳斯坐在顶楼的包间之中,满城风景尽收眼底,让华纳斯有些感慨,“大京的风貌,果然与波斯不同。”

方立辉眼角含笑,轻摇折扇道:“若是萨珊小姐喜欢,不如在大京多留些时日,我陪萨珊小姐一起四处走一走,看看我们大京的风土人情。”

“我父亲不会同意的。”华纳斯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方立辉收起折扇抵着下颚,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神色,“萨珊小姐不惜与我堂兄私奔,也要离开波斯。如今事情闹到如此地步,萨珊家主竟还不愿放你出来?”

“你怎知我与你堂兄私奔是为了离开波斯……”华纳斯话说了一半猛地停住了,她怔怔地看向方立辉,“你套我话?”

方立辉伸手拎过茶壶,为华纳斯倒了一杯茶,“茶烹好了,萨珊小姐尝一尝味道如何?”

华纳斯没有接过方立辉手中的茶盏,他就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了华纳斯面前,然后慢条斯理道:“我并非套话。只是萨珊家族严苛,是以萨珊小姐即便经手了家族生意,却也从未踏出过波斯。然我听闻萨珊小姐喜欢收集波斯之外的各种奇闻异事,甚至派人花大价钱购入诸多域外物件,对我们大京也颇为向往。故而我大胆猜了一句,还望萨珊小姐莫怪。”

他说完见华纳斯神色戒备默不做声,于是也不再试探,而是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道:“我此番请萨珊小姐品茶,是为我堂兄一事。”

华纳斯神色松动了些许,便听方立辉继续道:“萨珊小姐与我堂兄两情相悦不假,你二人对彼此爱得不深也是真。我堂兄不愿为你舍了家主身份,你也不愿为了我堂兄放弃家族荣华。我说的可对,萨珊小姐?”

华纳斯一言不发,低头垂眸看向杯中的茶,绿意盎然澄澈透亮的颜色,映在她的眼中却生生把她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她心中真实想法。

“萨珊小姐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方立辉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不过经此一劫,只怕萨珊小姐与我堂兄的心思又变了。萨珊小姐心中多了对不可知的恐惧,我堂兄心中却多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难怪立人一直不让我和你说话,你确实很会蛊惑人心。”华纳斯抬起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眼中的优柔迷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端庄从容才是她本身的面目。

她神情冷冽,一字一句道:“可你说错了一点,我不是对不可知的恐惧,而是担心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