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神情一凛,方紫岚轻哼一声,“偷听了这么久,还不进来?我倒是不知,将军何时这般喜欢做隔墙之耳了?”
她的话音落下没一会儿,便见周朗敲门而入,看到她的那一刻,怔在了原地,“你……”
“周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方紫岚端起茶盏,与周朗示意道:“怎么,周将军不认得我了?”
“你是……方大人?”周朗近乎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方紫岚晃了晃手中茶盏,“过去是。现在,不是了。”
闻言周朗快步走到方紫岚面前,失态地坐在她的对面,紧紧地盯着她,似是想看出说谎的痕迹,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既然你收到了我写的信,那就应该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方紫岚任由周朗盯着,自顾自地说道:“我便是要恃恩挟报。”
她说得无比自然,饶是一旁的林建都不由地呆住了,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方大人,我不觉得你信中所写,是恃恩挟报。”周朗目光灼灼,其中透着毫不遮掩的赤诚,“你所求并非为自己,而是……”
“那又如何?”方紫岚打断了周朗的话,“适才从这间房中走出去的两位公子,你应该都认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你不会。”周朗斩钉截铁道:“我相信你。”
“周将军,事到如今,你信不信我,都无妨。”方紫岚抿了一口茶,淡声道:“只要你出现在此,我便有法子逼你就范。”
周朗忽然轻笑出声,“若我说,不用方大人逼迫,我自愿……”
“周朗,若事情败露,你便是身败名裂。”方紫岚冷了神色,沉声道:“届时纵然你战功赫赫,是一营主将,也没有活路。”
她顿了一顿,眼中多了一抹凌厉之色,“我劝你想清楚以后,再开口不迟……”
“我想的很清楚。”周朗没什么犹豫地截住了方紫岚后面的话,“无妨。”
方紫岚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即便牵连九族,身边亲人皆死于非命,也无妨?”
“无妨。”简单的两个字,却砸得方紫岚久久不能反应。她仗着自己救过周朗的命,原想着恃恩挟报,逼他入局,不曾想他竟如此心甘情愿。
倘若周朗入局,意味着东南大营也会被搅入其中,赢面会更大。相应的,风险也会更大。
如今她尚且不知汨罗人与山匪流寇之间有什么交易,贸然将东南大营扯进来,容易给汨罗人可趁之机。
毕竟,汨罗国主慕初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那年少风流的弟弟——齐王慕初霁也不是易于之辈。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东南之地乱象丛生,江南大营与东南大营起伏动荡,难保他们不会挥兵北上,长驱直入,擒了此时在江南的李晟轩……
“方大人在想什么?”周朗的声音拉回了方紫岚的思绪,她敛了神色,“我在想,早知周将军这般好说话,我当初便该多救你几回,攒了人情,留待日后慢慢用。”
周朗笑了笑,“救命之恩,一回就足以抵一辈子了。”
“周将军,一辈子很长。”方紫岚不置可否道:“你的报答不该随便被人利用。”
“这不是报答。”周朗敛了笑,认真道:“方大人,我在军中出生入死数年,多少养出了些看人的眼光。我相信你这个人,胜过一切的手段目的。”
方紫岚抿了抿唇,眼尾不自觉地泛了红,半晌才自嘲似的笑道:“如今的我,没有白玉虎符,什么都没有。”
“白玉虎符不过是死物,它能做什么,取决于持有它的人。”周朗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道:“今日,你便是没有白玉虎符在手,我仍然相信你,愿为你生死以赴。这是我作为周朗的意愿,而非东南大营主将的承诺。”
方紫岚愣了愣,周朗看出了她的顾虑,却并未直接言明,而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愿意无条件地相信她。
“不过,虽然东南大营主将不能承诺,但当初绮罗城一战,受方大人恩惠的远不止我一人,他们是否愿意承诺,便是他们的事了。”周朗说着,勾起了唇角。
见状方紫岚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你是说……”
她没有说下去,就见周朗点头道:“救命之恩,守城之义,护国之忠,我不曾忘,他们亦然。”
“你们……”方紫岚只觉眼眶湿润,忍不住垂眸,避开了周朗的视线,“可曾想过后果?”
“身为大京军士,理应为百姓而战。”周朗双拳紧握,坚定道:“不论是山匪流寇,还是贪官污吏,只要他们伤害百姓,就不该被放过。”
方紫岚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既然你愿相信我,将身家性命相托,那我也和你交个底。”
她说着凑到了周朗耳边,“此番我的目的,是收集证据,找出真相,以求明正典刑。所以在整个过程中,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滥用私刑。”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这样,才能彰显公平正义,以警世人。”
公平正义吗?周朗神情一滞,“这很难……”
“我知道。”方紫岚神色平静,“但必须要有人去做。否则,迟早天下大乱。”
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林建听得不甚清楚,只是看到两人的神情都越来越凝重,心中也打起了鼓,能让他们如此严阵以待的事,定不是小事,总不会是兵变什么的……
他正想着,就见方紫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我也有事,要交给你去做。”
“什么事?”林建下意识问了出来,一颗心七上八下。
“你不用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方紫岚颇为好笑地看着林建,“我要你做的事,不难。”
周朗同样把目光投在了林建身上,不过他更多的是好奇,面前这名自称是镖头的男子,与方紫岚之间有何渊源,能令她委以通风报信的重任?
林建被两人齐刷刷地看着,心里直发毛,连带舌头都打了结,“你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