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阿宛心中一紧,迅速地伸手将蒙眼的黑布取下,尚未来得及环顾四周,就见方紫岚不疾不徐地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梅剑层层揭开,现于人前。
登时堂内乱作一团,有人惊呼道:“梅剑!她是紫秀!”也有人沉静道:“从来没有人见过紫秀和她手中梅剑是什么模样,怎么看见个梅枝形状的剑柄就说是梅剑了?”
只有刘先生,他取下蒙眼黑布后,定定地看着方紫岚和她手中的梅剑,久久不能反应。难怪她对紫秀的行踪目的都是了如指掌,难怪她说自己的身份要在拜山之时才能透露,难怪一路上她如履平地毫无差错,原来她就是紫秀本人,那……
原来耿楠说的没错,那便是梅剑,而持有梅剑之人,便是方紫岚。
刘先生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再也稳不住了,想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壮汉拦住,“你要做什么?给我老实点!”
“我……”刘先生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退了回去,然而视线却仍牢牢地黏在方紫岚身上。
方紫岚随手挽了个剑花,周遭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散开了些许,随即意识到这是在他们的地盘上,纵是紫秀又如何?顿时生出了底气,挺起胸膛再次围了上去。
“我没空和你们废话,叫你们管事的出来见我。”方紫岚神情不耐,眼中戾气深重,压得众人像是生生矮了一分,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吼了一句,“你说自己是紫秀就是啊,那我还是鬼门十殿阎王呢……”
他话音还未落,便已被梅剑割断了喉咙,血溅三尺。
无人看清方紫岚的动作,只见她手起剑落,转眼已杀一人,神情却冷漠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鬼门十殿阎王,我杀的。”方紫岚淡声道:“如今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她说的越是轻描淡写,众人心中就越是打鼓,早前朝廷倒是有公告,说是十殿阎王作恶多端,已为义士所杀,谁曾想竟是被紫秀所杀。
但除了紫秀,天下之间还有何人能以一己之力诛杀十殿阎王?
如此想来,便很是微妙了。紫秀诛杀十殿阎王,究竟是奉了朝廷之命,还是鬼门公子之名,抑或是她自己一时心血来潮?
若是奉了朝廷之命,那紫秀来此是否亦是奉了朝廷之命?若是鬼门公子……这实在是没什么可能,毕竟十殿阎王是他的得力干将,好端端的为何要杀了?若是紫秀自己一时心血来潮……那她莫不是疯了?
“行了,都别猜了。”方紫岚似笑非笑地看着表情精彩纷呈的众人,“在你们管事的出现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什么管事的?”有人啐了一口,道:“你若不把话说清楚,谁都别想见!”
“无妨。”方紫岚扫视过堂内众人,唇角轻轻弯起,“待我把你们全都杀光了,你们管事的自然会想要见我。”
“你好大的口气!”众人纷纷被方紫岚的话激怒,挥舞着兵器就要冲上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从帘后响起,“住手。”
不温不凉的两个字,却令众人停了手,噤若寒蝉。
这建于山腹中,足能容纳百人,被灯火映照得恍如白昼的宽阔厅堂,此时安静无比,落针可闻。只有最前面的高台上,垂挂的红色幔帐随风动了动,这道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方紫岚觉得声音耳熟,却想不起是谁,便抬眸望了过去,“看来,管事的沉不住气了。”
“你便是紫秀?”幔帐后的男声低沉了几分,方紫岚一步步缓缓靠近,“如假包换。”
短暂的沉默后,男声再次响起,“紫秀,你来此做什么?”
“寻人。”方紫岚言简意赅,“转轮王,我要知道他在哪。”
“方才你说,十殿阎王被你杀了。”男声意味深长道:“既然如此,转轮王也不例外。”
“你果然知道。”方紫岚毫不客气地用梅剑挑开了幔帐,神情冷冽,“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她话未说完便猛地停住了,只因面前这张脸,她甚为熟悉。
“你怎么会在这……”方紫岚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神情松动了几分,眼底也多了一丝难以置信之色。
“意外吗?”幔帐之中的男人站起身,“比起我,倒是你,更令人意外。”
“方立辉。”方紫岚咬牙切齿道:“我竟不知,你何时有这般好本事了?”
“岚妹不知道的事多了。”方立辉轻笑出声,“就像我也不知道,你竟是紫秀。”
方紫岚将胸中翻涌而上的情绪一一按了下去,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平静,“飞凌山匪首,与你是什么关系?”
“生意伙伴。”方立辉毫不遮掩,方紫岚顿觉一颗心如坠冰窟,“你……”
“岚妹,你确定要与我在此处说话?”方立辉摇了摇手中折扇,是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模样。
方紫岚手中的梅剑直指方立辉,并未有收回之意。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把方立辉与山匪流寇联系在一起,但如今见到了,有些事反而有了解释。
“我来拜山头,方公子不必念旧情,依规矩来便是。”方紫岚神色凛然,方立辉若有所思,“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如你所愿。”
他说罢挥了挥手,便有人端了十杯酒过来,摆在厅堂正中的桌案上。
“你听说过赌命吗?”方立辉说着走到了桌案边,方紫岚站在了他身旁,“说吧,怎么赌?”
“这十杯酒中,有一杯毒酒。”方立辉解释道:“会有一人与你对饮,直到你们两人中有人喝了毒酒为止。”
“就这么简单?”方紫岚嗤之以鼻,方立辉勾唇展眉笑得风流倜傥,“紫秀果然与众不同,你想怎么赌。”
“十杯酒,既然已经有一杯毒酒,那再多一杯也无妨。”方紫岚语调平静,仿佛是在说今晚夜色不错这样的小事,“为公平起见,我也选一杯投毒,之后打乱这十杯酒的顺序。”
她挑了挑眉,“怎么样,敢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