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越王年老体衰欲立储,诸子争斗,手足相残。到最后,二十几个皇子活下来的甚至不及十人。
活着的人中,嫡出的只有如今越国皇帝越子栖与九王爷越怀梧。然而,太子之位却落在了大皇子手里。
储君之位坐稳后不久,大皇子更加明晃晃地展开了对其余皇嗣的迫害。在此情境下,越子栖剃度出家,而越怀梧隐藏身份流浪江湖。
当时,北煜的大豪侠楼维义方被众武林人士誉为盟主,另一边东邺公主叶凤绝亦被当做和亲工具,即将远赴雪国嫁入皇子薛瞬府中,并带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十年前诸国间的争斗,并没有如此刻般残酷。众掌权者仍沉浸在本国内的权利交替中,尚未开始掠夺他国资源。
“你到炎国有几年了?”离泓忽然问。
“九年。”丁若羽想了想。
“九年……你应当见过楼夕韵。”离泓道。
“楼夕韵?”
“就是你师父。”
丁若羽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她只隐隐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禁止所有下人出入庄子西北角的一处菜园,甚至被侍女们怀疑她偷偷在地里藏了许多财宝。
“那段时间,我没有见过她。”听离泓说了过去之事,她也猜到事情的原委。
“可师父是怎么受的伤?”她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千余年前,浮舟偶入凡世,传授一套剑法给了一个受尽屈辱、命运悲苦的女子。后来这女子开山立派,在一处世外桃源收了十数名弟子,也就是聆仙剑派的雏形。
后来,这些弟子出山惩奸除恶,自称出自聆仙谷。由于剑术超凡脱俗,使得当时诸多世家子弟推崇,人人皆想加入。女师祖只得定下规矩,门下之人每人最多只得收三名弟子,并需提前考察其人品秉性,考察期不得低于五年。
眼见收徒如此繁琐,这些弟子们也渐渐收起浮躁之心,结果门派中人一代少过一代。
直到楼雪这一代,只剩下两人。
十年前楼夕韵剑术初成,在谷中憋坏了,一出山便闹得北煜人尽皆知,她冲动的性子和不管不顾的一腔正气惹得一众热血青年纷纷效仿,那些养尊处优没有见识过江湖险恶的少侠们将她捧成了公主,而她也非常喜欢这种众星拱月般的感觉。
她有非凡的剑法傍身,又有真实身份为炎国贵族且善使巫术的大师兄暗中护佑,素来无所忌惮。但并不是所有接近她的人,都只为一睹她的女侠风采。
在她最年少轻狂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年。
此人自称越九,一路被仇家追杀,为了苟活只得扮作乞丐仓皇度日。
“你若是愿叫我一声大姐,这辈子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楼夕韵嚣张地道。
“还大姐?你明明比我小好几岁!”这越九却出乎意料地铁骨铮铮。
楼夕韵从未遇到过这般男子,不知何时,已被他深深吸引。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离泓忽然叹道,“你师父最后自然是被那只狡猾的狐狸给骗了,差点万念俱灰。”
丁若羽杏眼圆瞪,突然掏出匕首抵在他脖子上道:“你想不想试试?”
离泓被她吓了一跳,迟钝地伸手,缓缓移开她的手腕,无奈道:“我可不是那种男人,相处久了你便会知道。”
“我希望自己更强一些,至少要与你势均力敌……这样,以后若后悔了,也有能力跟你同归于尽。”丁若羽收回匕首道,面上泛起一丝温柔浅笑,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考虑。
离泓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再辩驳,只是接着先前旧事说了下去。
通过楼夕韵的人脉,越九暗中结交了不少大门大派的侠士。其身手了得,亦在当时的江湖中闯出不小的名头。
但很快,他们的形迹就落入了越国大皇子眼中,派来刺客星夜追杀。直至此刻,楼夕韵方知晓眼前这个少年的真实身份。
就在他们快被刺客追赶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得知和亲的东邺公主不日便会途径北煜。
越九唤来一条南越特有用来追踪的花斑蛇,探寻到东邺公主下榻的客栈,两人偷偷潜了进去。
当晚,也不知他们同叶凤绝聊了些什么,总之次日天亮后,他二人已成了东邺公主的贴身护卫。
既保护公主途中不出意外,亦能得到东邺皇室的庇佑,至少越国那边,暂时不敢再派人来。
相安无事了几日后,他们也到了北煜和雪国的边界线。朝夕相处,几人间多出了微妙的感情。送别东邺公主,望着白茫茫一片的雪野,楼夕韵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已同大皇子通过书信,发誓再不回南越,并从此江湖飘零、无亲无故。”空荡荡的,不只是周遭环境,连之前的追杀,都宛如一场已然过去的噩梦。
楼夕韵欢欣雀跃,与他同返祥云城。
倘若事情的发展就此结束,无疑是个完满的结局。可城门旁候着他们的,却是几十名手持兵刃的江湖侠士。
“我说这小子一身功夫怎的如此邪门,原是堕玉岛出来的妖孽!”领头的汉子铁三手持两柄开山巨斧,抡圆了便劈头盖脸砸向越九。
“堕玉岛!”楼夕韵大惊失色,却仍不顾一切地挡在了他面前,阻止着旁人的攻击与谩骂。
“楼姑娘,难道你小小年纪,也堕落至斯?”铁三痛心疾首道。
“堕玉岛的妖孽简直无恶不作,烧杀捋掠罄竹难书!”
“他们还配被称为人么?当年犯的事人神共愤,通通都该下油煎地狱!”
“孽障!还不快快杀了他!”
群情激愤,所有人都亮出了兵刃呐喊。
“不,他绝不是堕玉岛的坏人!”楼夕韵大声分辩道,“他来北煜后做了些什么,大家不都是有目共睹吗?”
“有目共睹?都是假相罢了!”又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上前道,“老朽数名徒孙二十年前命丧堕玉岛恶徒之手,这小子所使功法,老朽一见便知!”
听闻此言,楼夕韵满脸焦急地望着越九,希望他能解释点什么。
“南越皇子皆由十几年前叛出堕玉岛的大长老伽蓝婆传授功法,可为了保护婆婆,一直对外宣称她早已逝去……”越九以仅能让他二人听见的音量道。
楼夕韵眼中的希望一下子消失殆尽。
越九却推开她,拔出剑高声道:“还有什么好争论的?这些人无非是想杀了我,从而提高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你不要再插手,对付他们,我一人足够!”
话音刚落,双方正待交手,忽而卷起一阵狂风,吹得众人纷纷捂着眼向四面散去。等风停时,却哪还有楼夕韵和越九的影子?
楼夕韵眼睛被风沙迷住,只觉自己腕上一紧,像被什么人抓住了,一阵呼啸,就到了很远的地方。
越九也同她的情形差不多,再次睁开眼后,已被人狠狠丢在一片荒凉的林子里,仓皇跌倒在地。
眼前,是个冷冰冰的白衣少年,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连个正脸也不肯给他,只对楼夕韵道:“你如此冲动,若出了事,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在他面前,楼夕韵突然变得忸怩起来。
“你跟我走,若有第二次,我不会再管。”来的正是浮舟,此刻神色阴沉得可怕,看起来极度不悦。
“那……那他……”楼夕韵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越九。
“让他滚。”浮舟冷冷道,转身便走。
越九年少气盛,起身就准备拔剑,却见楼夕韵对他摇头,用眼神示意他要忍耐,别惹恼对方,随后也小跑着离开。
一个月后,遥远的冰封雪域传来东邺公主病故的消息,东邺皇室的某些企图也随之破灭。但四处游历的浮舟归来后却告知楼夕韵,那个叶凤绝还没见到薛瞬,就莫名失踪,至今未能寻到。
“炎国的任命书到了,你好自为之,记得别再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浮舟叮嘱完,就同来接他的红斗篷们回了炎国。
接下来一段时间,楼夕韵被其父带回宅中练功,打算让她参与即将开始的会武赛事。
“那爱穿红裙的高个姑娘叫做胡翩翩,是朱雀教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高手,你要多同她切磋武艺,精进自身。”楼盟主一声令下,其女自然同翩翩这个男扮女装的异类打成一片。而通过翩翩,她也认识了四大宗派的其他传人。
三个月后,本应已销声匿迹的越九,再次在江湖中掀起波澜。
“听说了吗?”街头巷尾、茶馆驿站,来往的江湖人士无不议论纷纷,“有个叫越九的,只身杀上堕玉岛,一人一剑,除掉了恶岛主和他的五大长老,解救了数十名被囚禁多年的妇女,还用火药炸毁了他们用来作恶的迷药库!”
越九一战成名,终于以侠客身份重新出现在楼夕韵面前。
“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天真的少女欣喜地奔向心有好感的少年,不顾周遭诧异的目光,直扑进对方怀里。
当晚,楼夕韵同出山后结交的众好友们给越九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随着一杯又一杯酒下肚,众人越来越兴奋。少年侠士们皆钦慕越九孤身对敌的风采,一晚上光是求着拜把子的就有十几个。
越九一一拒绝,然后醉得不省人事。
“陪我去东邺太京,去见个朋友……”这是他醉倒前,对楼夕韵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