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挑中的房子是一个两层小楼,历史有一点悠久,是六几年的建筑,红砖楼。
它的产权也有一点复杂。
早年是公家建筑,出身于某个国字头单位,但是这个单位后来被合并撤销了,原单位人员离休的离休,调离的调离,这块地皮和上面的建筑就被卖给某个外贸公司了。
外贸公司本就是特殊时期依托政策建立起来的,那个时期一过去,外贸公司也纷纷倒台。公司倒台了,里面的人却并没有全都调离,仍有一些人员留在公司的账上找不到接收单位。
再后来,公司的债台高筑,找不到接盘侠,连离退人员的医疗费和工资都发不出来,不得不开始卖地皮过日子。
其它的都卖光了,只剩下这一块。有点太小了,当时搞开发的各大地产商们都看不上,单独买它不值得,要买就最好把两边的地都买下来,连成一块,这样才好开发。
但是两边的地都好好的,一边是九几年盖的七层小楼,十几二十幢连在一起,在两千年后房价一路攀升的现在已经不是早年的白菜价了。另外半条街则早就开发成了各种大楼,高低不一,因为都是不同年代盖起来的,风格也都不一样,当然归属权也都不一样。
只剩下中间夹的这一幢很不搭的两层红砖楼。
能跟这幢红砖楼相媲美的就只有后面那条街,有一半的红砖楼,全是三层、四层的——是当年建的家属楼。
当年地产开发最热的时候都没有找到买家,现在地价已经上天,更找不到接盘的了。
当年的外贸公司现在只剩下一些职工关系还挂在别的地方,好给还剩下的下岗职工们发工资。这块地皮倒是还握在外贸公司的账上,但上面的房子是早就抵给别人还帐了。
但拿到房子的人也很糟心。收的时候是不得不收,拿到手了也发愁开发的事。推了重盖,他没那个钱,何况这么小,盖又能盖什么?不推,租都不好租。
他这房子挂了有十几年了,每回有人来看,他都认认真真的介绍。
“房子质量还是可以的,当年的建筑质量比现在好。”老板亲自来谈这个生意,不可谓是不认真,他还认出了陆北旌,不过他也不是娱乐圈的人,最多见面的时候夸一句“您的电影我特别喜欢”。但估计一部都说不上来。
老板带着陆北旌慢慢看:“里面是我重新加固过的,消防什么的都过关,变电器也是重新换的,水电管道都是重铺的。”
楼有两层,都是大厅,两侧有楼梯。
老板:“以前租给别人开过咖啡店和剧本杀店,现在是都不干了。他们的装修还是可以的,保存的也很好。”
陆北旌上下看过来,发现确实不错。
首先,这里的洗手间是大洗手间,是早年大空间多坑的设计模式,老板重新装修过,还是很干净的。后面的咖啡店和剧本杀店都没大动,现在改也很容易。
其次,房间里的大窗户不少,自然采光非常好。咖啡店和剧本杀店都保留了这种风格,他也喜欢这种旧窗户,特别是这里的街道很旧了,行道树还是法桐,站在二楼往外看,窗外上就是森绿的树冠和旧街景。
最后,这里附近没有学校和大商圈,唯一一个小区的正门还不开在这边,而是在后面那条街上。
他来这里两回了,一次是周一,一次是周日,这条路上连人都很少,车也不多,街上的声音都很安静。
他很满意。
而且他相信柳苇也会满意的。
这次他才发现,柳苇的爱好不像同龄的女孩子,她的喜好是很朴实的。她不喜欢大商场,更喜欢旧房子和老街道。她也不喜欢奢侈的衣服包包钻石珠宝,她喜欢赚点小钱,稳定普通的生活方式。
他能看得出来。最近不用拍电影,不用拍广告,每天上学,她的心情却比拍电影时要愉快的多。
他此时才相信,她是真的对这个圈子没什么兴趣。她志不在此。
几年前路露就对他说,她不想入圈。当时他虽然相信了,却也觉得等她享受到了这个圈子里的风光和声色犬马之后,就会改变想法了。
现在她已经红了,有大热的电影,有无数的代言,有众人的吹捧,可她却没有多喜欢这些。
路露说她的志向就是考个公务员,有一个受人尊敬的社会身份,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什么人到现在还会以为当公务员是个受人尊敬的好事啊?
十年前的农村人都不这么想了。现在这个世界,赚钱最重要。
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她的志向并不伟大,却很安稳。
当然,她还是太年轻,对公务员这个职业充满想像,她并没有真的经历过,只是在做个小小的美梦。
其实不当公务员,也可以过安稳的小日子。
他站在二楼的窗户前,对老板说:“这房子再过十年就要推倒重建了吧?”
老板点点头,不瞒着他:“十二年,就够七十年了,必须原地推倒重建。你要是租,必须三年起租。”
他问:“我买的话,多少钱?”
老板以为自己今天做梦没睡醒:“啊?你要买它?兄弟,你跟我签个约租十年不行吗?你知道它有多麻烦吗?它的土地关系可不在我手里,我可只有这一幢楼,你要是想要土地证,只能找它的原单位,我都不知道它现在的关系在谁手里。”
陆北旌:“开个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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