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一周了,一切都很顺利。
柳苇给学校请了假,意外的被教务主任约谈了,主任让她专注学业,不要总离校拍戏。
这就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她还以为学校会乐于看到学生有戏拍呢。
主任严肃的说:“你的成绩可是有点危险啊,这样下去我怀疑你都升不到二年级就该劝退了。”
这话可把柳苇吓得不轻!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
这话问谁都不合适,整个剧组只有她一个人还在上学。以前她不了解陆北旌时还敢问他,现在问他也不好意思了。
她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擅长学习,以前自己闷头考证时不管学多久都是自己做主,上学不一样啊,上学是跟同学们一起学,落后退步一比较就比出来了,很明显能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里。
她现在等于是已经工作了,生活重心在工作上,上学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说真的,没有以前她在出租屋里考证时认真,比那时差远了。
翻开书自己看一看,虽然她还是挺喜欢看专业书的,但喜欢看跟学会了、学懂了是不一样的,看书不等于就能考好。
柳苇始终觉得,学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拍电影是挺重要的,但她觉得学习同样重要,两者一定要比一比,她觉得学习更重要——因为学习是她一个人的事,她学不学,跟别人没关系。而电影跟许多人都有关系,并不只是她自己的成就。
这样想有点自私,让她有点愧疚。
不过她还是决定拍电影时要兼顾学业。
谁知道这样竟然刚刚好!
她本以为她要见缝插针,在拍电影的时间挤出时间来看专业书,结果拍了一周了,她还是在“无所事事”的游走。
其实每天的拍摄计划还是挺满的,上午下午都有,而且这个组显然只有她一个演员,连个配角都不在。
但内容就找不到重心,没有内容的逻辑性和连贯性。
比如今天改室内戏,因为阴天外面光线不好。
室内戏拍什么呢?
拍她早上起床洗脸,还有在房间里活动的画面。
没有主旨,没有台词,全靠她自己发挥。
——发挥什么?
要不是她已经演过两个电影了,现在真会在镜头前僵给梁导看。
但现在她还算淡定。
因为她相信梁导,也相信这个组。
演呗,就演!
演什么呢?
都没有主旨了,只能演自己了。
化妆师今天给她挑家居服。柳苇就把她在家里穿的衣服都带过来,拖了三个行李箱让化妆师挑,之所以带这么多是因为有冬天的厚家居服,也有夏天的,一年四季全带来了。
自己的家居服的好处是自带旧感。化妆师也建议她用自己的衣服。
化妆师:“电影要质感就必须要注意服装细节,我要是给你整一套崭新的就不像了,可我要是给你拿不知道换过几手的旧衣服,你也恶心,就穿自己的挺好。”
化妆师给她挑着,梁导那边来指示了。
果然带厚衣服是对的,梁导让至少选出三个季节的衣服出来。
梁导:“短袖,长袖和毛衣。”
那在家不穿毛衣怎么办?毛衣在家穿磨多了起球啊。
柳苇看一眼化妆师,小声说:“我在家穿珊瑚绒的。”不起球,还保暖。
化妆师也小声:“毛衣质感好,上镜。”
好吧。
唐希紧急回别墅拿毛衣,这边已经收拾好第一身开拍了。
第一身是一件长袖·衬衣。
要问为什么在家穿衬衣不穿更舒服的卫衣,那就是上镜好看。
柳苇穿的还是一件白衬衣,>换好衣服,梁导点头后,化妆师就退下了。测完光,处理好镜头机位收音,工作人员们也都退下了,梁导坐在后面跟编剧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就把柳苇一个人扔在镜头前。
柳苇再一百次感叹,幸好,她已经跟梁导合作过两次了,不虚。
她也猜出来这是梁导跟王导取过经后新琢磨出来的拍摄办法,王导拍《夏日》的镜头拍出来多好看啊,想必梁导拍出来也好看。
柳苇就放松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看书。
课本是现成的,就是她自己带过来的专业课本,文具笔记都是自己的,还有课件在手机里,她就认认真真的看书、刷题,偶尔打开手机看一看上课拍的视频,还有下载的教学视频。
她没有管自己的表情——谁看书的时候还管表情?
她也没管自己看了多长时间——专心看书的时候真的不会注意时间。
她也回过神来几次,抬头下意识的看一眼场外,眼神只要不对上摄像就没事。
她就发现梁导没再跟编剧聊了,他在看监视器,但表情不好也不坏。
她演的应该没问题,有问题等下了这一场梁导会告诉她的。
她抬头几次,每回都发现监视器那边围着好几个人,除了梁导还有副导,还有摄像——定机位,摄像师可以溜号。
中间有喊停的,下来休息一下继续再上去拍,后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停是喊给工作人员听的,工作人员换班换组。
她中间还给孔泽兰发了个消息——她想上厕所。
孔泽兰赶紧悄悄跟梁导提“苇苇想休息一下”。
梁导就也给柳苇发了个消息:“行,去吧。”
柳苇看到手机消息就直接从场上离开了,下了场站在场边等工作人员过来收拾她,结果没人过来,梁导那边还给了她一个“go”的手势,她就直接走了,一会儿回来,仍是站在场边想等工作人员过来收拾她——还是没人来。
梁导又是一个手势“上”,她就又回场上去了。
中午吃饭前,唐希带着一个行李箱回来了,她不但带来了毛衣,还有一些冬天的毛毯、毛绒的暖手宝,还有保温杯。
梁导一见就夸:“好嘛,这是会思考了,就是要这样!”
唐希高兴的脸都红了。给他们招的助理都已经到位了,等入职办好就过来了,到时她就是手底下有四个小兵的小组长了,当领导的怎么能没两把刷子?
吃过午饭继续拍,柳苇却没有用上唐希刚带来的冬装,而是换上了夏装。
这会儿太阳有那么一点苟延残喘的劲,梁导就把小电扇摆上,带水珠的奶茶杯放在桌角,柳苇穿一身短袖短裤,一副夏天的样子,坐在那里继续读书。
书没换。
夏天没拍多久,等太阳下去,梁导就让换冬天的拍冬天的戏。
终于跟现在季节差不多对上了,柳苇穿上毛衣牛仔裤,桌上的杯子从冰奶茶换成了保温杯,暖黄色的灯光打着,她继续看书。
不过看了一天了,她现在是带着耳机听英语——她打算下一次把四级给考了,四级考完再考个六级就完成任务了。
背单词,刷题,听写,她认认真真的借着工作的机会学习,公私两不误,自我感觉相当好。
八点一到,梁导准时喊了下班,工作人员全都喜笑颜开的,收工的动作都有劲不少。
柳苇假公济私了好几天了,忍不住今天去问问梁导她拍得怎么样。
梁导肯定的说:“挺好。”
柳苇感动的笑一笑,想了想,问:“梁导,我们现在拍的是上学的内容吗?”
梁导肯定的说:“你不用担心,拍的虽然是碎片,但是都是很重要的内容,剪一剪拼一拼会是很好看的,我们虽然拍得多,不过可能这几天拍的剪出来在银幕上就一分钟。比如你今天累了一天,拍了八-九个小时,但我剪出来可能就用几个镜头。”
柳苇懂了,放心了,跟梁导告辞了。
工作人员都走了,梁导不走,梁导认认真真的剪起了片,一边剪,一边自己欣赏,剪完十一点了,敲陆北旌给他看。
梁导:“瞧瞧,咱家孩子拍得多好!这浑然天成的演技,太真实了。”
陆北旌这个点也还没睡,在补《西游记》,他已经把原着读了几遍了,最近正在补《西游》的戏曲部分。电影是光影艺术,《西游记》是中国的四大名着,从明至今流传下来的,《西游记》的戏比小说的传播更广,受众更多,所以86年的《西游记》就吸取了很多戏曲的扮相,特别是孙悟空这个角色。
他的形象设计目前还在分歧当中,投资人打算请一个好莱坞的特效化妆团队,打算把他往不是人的方向整,搞不好最后给他整个真猴子出来,但到底是亚洲猩猩还是金丝猴,这个估计还要再议。
他自己的意见是……不太重要的。
也不是完全不重要,但投资人认为花了大钱的就是好的,好莱坞特效团队肯定比京剧改良的扮相要贵不少,那就肯定更好,也更讨现代年轻人喜欢云云。
但最后,他觉得还是视觉效果为上。所以他打算想想办法,不是完全不听好莱坞团队的,毕竟人家有流量密码,而且这样后期做特效也会更方便。
他想的是尽量还原一下早期的西游中大圣的形象。而保存最好的,就是戏曲西游中的孔大圣了。
他自己这边是一头一脑的官司,已经很久没关心过《汪汪汪》了,他觉得这片子没难度,又有路露和梁平在,出不了大问题。
现在收到梁平报喜的消息,刚好也可以休息休息,就点开看。
视频是粗剪的素材,镜头是定机位,对准的是书桌上的柳苇。
陆北旌看的第一眼就发现他脑中关于《汪汪汪》女主角的印象被打消了。
《汪汪汪》这种青春片的女主角形象还是挺固定的,又有原着在,这个角色的定位就是城市女孩加傻白甜,心思单纯,没什么城府,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家境富裕之类的已经是隐形条件了,根本不必细表。
他想过柳苇会怎么塑造这个角色,他觉得在一开始,她是要走一些弯路的。
——她可没享受过什么富贵。
要怎么演出身处富贵中的气定神闲?她要怎么表现细节?
这都是难题。
但这些设想在看到视频中表演的柳苇时就消失了。
眼前这个女孩是柳苇,又不是他认识的柳苇。
柳苇的形象很好,五官优秀,精致,气质柔中带刚。但她没有美女的包袱,演《夏日》时自己能演成精神病,这不是一般的没包袱了,这是根本不在意形象了。
不过她平时给自己设计的形象还是有的,包括冷静、理智、能干、周到,等等。这没什么,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表现得更好一点。
然后现在镜头里的柳苇,她又变了,而且变得天衣无缝。
看书学习,这个人人都学过,但专注的看别人是怎么学的,估计很少有人注意过。
柳苇是在表演,可她看起来不知是在演什么——他看不出她在塑造的角色形象是什么!
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她演的就是“学习”。
从剪辑开始,她就在看书,然后不到一分钟内,她停下来好像在发呆有三五次,摸耳朵、摸脖子三五次,两只手拿着笔不自觉的玩,一直玩,把笔拆开再拧回去,按压笔帽,手一直不停。
挠挠眉毛,歪歪头——是书放得不正吗?
然后再歪回来。
挑眉。
皱眉。
皱眼。
挤眼。
然后又开始抠脸。
换姿势很正常,但是,坐一会儿就把一条腿团起来,过一会儿另一条腿也团上来了,在椅子上盘坐。
又过一会儿,可能是腿麻了,她把腿又放下来了。
伸了个懒腰,脚趾抓拖鞋。
挠头发。
翻包。
翻出个发夹,夹头发上。
继续看书,然后噘嘴,嘴巴嘟起来。
她的表情很多,却没有刻意的表演痕迹,而且观看者并不会被她的表情带跑,观者很清楚的知道——她在学习!
陆北旌浑身发毛!
他不自觉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举着手机看,然后忍不住打开电视,投屏又看了一遍。
他打电话给梁平,声音他自己听着都陌生:“这是她自己演的?”
梁平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也陌生了,他说:“嗯,我让她自己演,什么都没给她,几天了,越来越好了。她应该就是在做自己的事,把镜头忘了。”
陆北旌松了口气。
但跟着又提了起来。
忘了镜头,一定不是真忘了。她记得镜头,肯定也记得自己在表演,但她没有再掺杂任何别的杂念。
她在真实的演自己,套用配合角色,设计场景。
梁平:“看了今天的,前面拍的素材我全删了,我怀疑明天要是她能演得更好,今天的我早晚也会删。赶在删之前,先剪出来,享受享受。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
陆北旌反应过来:“拍了今天的,前面的全删了?那你前面拍的是什么?”
梁平:“……”
陆北旌:“剧本还没好?”
梁平:“快好了,真的。”
陆北旌:“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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