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旌:“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
他想到自己。自己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他无法向别人求助。但柳苇的这个问题,他却可以想想办法。
那何不伸手帮她一把呢。
柳苇愣了。
等等!陆哥刚才说什么?他想办法?
她没想让他真的做什么啊!她还以为陆哥会说几句客套话安慰安慰她,这就够了。两人除了拍电影之外并没有什么私交啊,而且细论起来,陆哥是她日后的老板,该是她巴结陆哥才对。
她张口结舌,梁平一看就知道,赶紧指点她:快!再说点什么!
对对对,她有任务的!
柳苇赶紧摆出刚才学的姨太太姿势,娇滴滴的,压低嗓音,做作的说:“陆哥,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陆北旌:“……”
梁平:乖乖!
陆北旌思考片刻,柔声说:“好,思思,我这就去找你。对了,把手机给梁导。”
柳苇听到他要来已经吓的要失声了,听到后面赶紧答:“好。”然后就把手机扔给梁平了。
梁平接过手机,刚放到耳边就听到陆北旌阴森森的说:“你别跑,我现在就过去。”
听声音陆北旌确实已经出门了,这孙子动作真快!
梁平赶紧走远点解释:“我来是指导思思演技的,刚才是演技练习。”
陆北旌:“嗯,我过去咱们一块练习。”
梁平客气:“我就不用练了。”
陆北旌:“一起吧,省得你无聊。”
两小时后,陆北旌到了,顺路还带去了一些点心,一看就是咖啡厅里打包来的。
他提着纸袋进来,把美食一一往桌上一摆,喊柳苇来吃,等柳苇吃上了,他揽着梁平的脖子去“抽一根烟”。
十分钟后两人回来,身上并没有烟味。
陆北旌往沙发上一坐,问柳苇在练什么。
柳苇把微信课堂给他看,他看了一遍后给她删了几个课程,只留下了不到十个。
他把平板还给她,说:“最近只看这几个就行。咱们下一个电影是现代的,古代的民国的暂都不必学了。”
梁平马上拍大腿:“对对对,看我糊涂了。”
陆北旌冰冷的目光扫过去:“再糊涂就把你开了。”
梁平掐着兰花指,捏着嗓子学太监:“陛下,请让罪臣戴罪立功!”
一个人演没意思,三个人一起演就像玩游戏了。
柳苇本来满脑子都是解约和嘉世,看课程只是条件反射,不然她也没事做,闲下来会心谎。一个人练不出效果,再加一个会编会导会掌镜的梁平和一个陆北旌,那她的感受就出来了。
——比不上的感受。
陆北旌想给柳苇打一打《夏日》的基础。
《夏日》中的季青是一个家境优越的女大学生,生活环境单纯,造成了她的好交友和轻信,在她的世界里是不存在坏人的,一切都可以讲理。
但认识柳苇几个月,他已经清楚的知道这个姑娘是一个戒心很重的人。她跟季青的世界观正相反,在她的世界里,全是坏人,不是说她就遇不上好人了,但当她遇上一个人时,她很难相信对方是个好人,她会先怀疑:我能遇上好人吗?
季青是一个跟柳苇完全相反的人。
要求柳苇演出季青的感觉其实非常不现实。
陆北旌也考虑过给季青换一个人设,但他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初衷。
他投拍《夏日》,起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警示年轻人,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仍然充满危险,怀抱着热血的他们要小心。
人口拐卖这种事自古就有,古今中外都不缺。这个跟社会形态、文明发展程度、科技水平没有一定的关系。所以不能以为在发达的城市,先进的国家就不会出现这种事,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是错的。
陆北旌是特地了解过这方面的内容的。
人口拐卖虽然各个时间段,各个国家,各个地区都有。但发生在每一个国家、地区、时代的拐卖人口的成因各不相同。
古代西欧、英国海洋贸易和美国建国早期的拐卖人口起因都是因为劳动力缺乏而造成的,所以他们拐卖的主要选择都是成年男性,强壮的男性才是他们的首选,他们不会要老人、小孩子和女人。
而在中国建国后严打的拐卖女性与拐卖儿童的原因都是因为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思想和男女差距。
这个是历史遗留原因,无法根除,只能缓慢改善。
我们在继承了五千年历史伟大一面的同时,也不得不继承它的糟粕。
所以在中国发生的拐卖,一般集中在年轻的女性和男童身上。
故事发生在一个村庄里。
中国除了城市之外有大量的自治村。村委自治,由村民普选出村长。村长在村里担任着像古代县官一样的职位,村中权责一般并不清晰,也缺乏相应的监督机制。
陆北旌曾经拍过一个讲述大学生村官的电视剧,在那时他就了解了关于自治村的事。
说一句有点弱智的话——他在这之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城市之外的村竟然几乎都是走自治路线。
可以类比一下美国的自治洲。
自治村虽然没有自治洲那么大的权力,他们没有立法权,也没有村武装力量。但除此之外,自治村确实是一个小型的半封闭社会生态。
他在拍电视剧的知道得知大学生村官是一项推行了很久的政-策,有很多曾经下过村的工作人员对他说“在村子里,你要学会妥协”。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陆北旌翻阅过大量的关于自治村的新闻资料,被里面各种“新闻”给震憾了。
其中有一个村,村中所有的少年男女都是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在家长的安排下结婚——当然,他们不会有什么结婚证,只需要拍个结婚照就公然以夫妻名义一起生活。所以新闻标题就是很惊悚的“三十几岁就三代同堂,五十几岁就五代同堂是真的吗?”
结果新闻报道显示这还就是真的。
拍摄镜头非常清楚的拍下了村民家中一张张挂在墙上的结婚照,两个明显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女孩僵硬的抱在一起,背景是电脑制作的炫彩背景。
记者暗访,询问村民,问她今年几岁,有没有孙子?那个女子回答,她今年三十六岁,已经有小孙子了。
记者又问,觉不觉得孩子这么小就要结婚生孩子,不是该去读书吗?
女子这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说:“都这样,祖祖辈辈都这样。”
这种事当然是,不合法的。
但这不是强j,而是未成年男女发生关系并生孩子,对这种行为,除非其中一方提起告诉,不然主审机关很难插手,而且到底要处罚哪一方呢?还是要处罚父母呢?一整个村代代如此,要从何时查起呢?要怎么处理呢?
新闻后续并没有给出这个村到底最后怎么样了,主管机会有没有做出一些努力,或许他们做了,但习惯是难以根除的。
陆北旌在五年前,在大学开学前,接连在报纸和新闻中看到有女大学生在去报道的途中失踪了。她没有去学校报道,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的父母找记者、找警察,始终没有消息。
他能猜得到这个女孩子遭遇了什么,但在当时有限的条件下,找到她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事了。只能期待有一丝线索可以追查下去,希望能有一丝线索留下来。
那时他想起了他在拍摄电视剧时阅读的海量的资料,从中读到的不止是艰苦朴素,也有犯罪与痛苦。
他萌生了要拍这样一部电影的想法。
用他自己来做警示的例子,用季青这个女角色来加强这一个印象,希望可以让更多的年轻人在走上社会之前,先学会一点点警觉心。
陆北旌对柳苇说:“你知道拐卖的原因是什么吗?”
柳苇想了一下,说:“穷。”
陆北旌摇摇头:“不是,是男女的绝对差。我们打个比方,同一个十年内出生的男女,他们都只跟同样年代的男女结婚,并且他们中所有人都成功结婚了,没有剩男剩女。这是一个最理想的状态。”
柳苇点点头。
陆北旌接着说:“在这种前提下,八零年到九零年这十年里,没有办法结婚的男性人数超过两千万。九零年到两千年这十年里,没有办法结婚的男性人数超过三千万。”
柳苇捂住嘴,她想到了:“因为重男轻女?”
陆北旌:“不完全,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b超的发达以及流产手术的普及,还有计划生育,以及你说的最初的原因,穷。”他两只手虚抓,合起来:“所有这一切原因加起来,造成了差距巨大的男女比率。”
陆北旌:“家庭倾向于养育回报率最高的孩子,男女之间,男性的回报率更高。这不止是历史原因,也不仅仅只发生在农村需要种地的重体力劳动者家庭。男性是人力资源中适应性更高的一种。除了脑力劳动占多数的职业之外,剩下所有的职业中,都是男性适应性更高。所以当一个家庭没有过多资源的时候,他们就更乐意选择男性继承人。”
柳苇沉默下来,双手抱臂,她并不想听这个。这个说法太残酷太冷漠,好像在另一个层面上向她解释了父母为什么更看重弟弟。
可她不想接受!
陆北旌:“所以,越穷的家庭越会选择男性继承人,他们会提前毁掉女性降生的机会,一代代下去,女性做为一种人力资源就出现了严重的缺乏。这种时候,只能从外部引进这种资源,这就形成了拐卖。”
有需求才有市场。
陆北旌让她平静了一会儿,请《夏日》的情节娓娓道来:“季青是一个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她出生在城市,父母祖辈都在同一个城市中,她自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上大学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她在学校里交了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朋友。于是,在某一天,她接受了一个同学的邀请,去她的家乡玩……”
柳苇越听越难以接受:“她为什么会去?”
陆北旌:“她想去看一看这个世界,她想到处走一走。”
柳苇很难理解:“她不觉得不安全吗?跟一个不熟的人去陌生的城市?”
陆北旌:“她觉得很安全。一起去的人是同学,去的地方又是同学的家乡。而且那是一个小城市,她并不是落地就到了野外郊区。她是在城市里失踪的。”
柳苇:“那别人把她的行李提上车,她为什么会也坐上去?行李没有人重要吧!”
陆北旌:“她想把行李要回来,她没想那么多。”
柳苇气得头皮都发紧:“她也太蠢了!”
陆北旌摇摇头:“她只是过于轻信。”
柳苇听得这个故事听得揪心:“这是真实故事改编的吗?”
真的有个女孩子在火车站刚下车就被黑车拐走了?
那她被救回来了吗?
电影剧本里被救回来了,她真的被救回来了吗?
不知道这个,她没办法再听下去了!
陆北旌轻声说:“这个故事是杜撰的。”
柳苇一听是假的,松了一大口气。
陆北旌:“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每一年都有,有一些只在地方台播出,每一个地方台都有无数这样的报道。”
柳苇静静的沉默了下来。
陆北旌:“你想演这个角色吗?”
柳苇思考片刻,肯定的点头:“我演。”
她要把这个笨蛋女孩子演出来,演给所有的女孩子看,让她们都记住——不要在陌生的城市上陌生的车!公交车和地铁是死光了吗!没地铁就坐公交!没公交的地方就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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