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沙丘，经历过一场沙暴后，车队有惊无险穿过危险区，再一次见到了太阳。
韩存周一身学士长袍，围着头巾，深邃的眼睛直视前方，冷漠而沉凝，端坐在汽车副驾驶上，看向后视镜。
在他身边是沉默开车的司机，后面的车厢里，则坐着一道漆黑的人影。
人影一动不动，身躯前倾，眼神凝练，正在沉思着什么。
当车队爬上一座沙丘后，前方的沙漠逐渐稀少，出现了荒原和戈壁，一座座戈壁山拔地而起，与沙漠环境融为一体，尽显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韩存周下了命令。
车队很快停下，人们在这里搭建帐篷，搬运物资，埋锅煮饭。
炊烟很快升腾而起，人们围坐在一起，一言不发，互相吃着饭食，大家都很沉默。
韩存周端出一碗汤饭走到车厢后面，队伍里有人拿出钥匙开门，太阳光照射入内，里面的人影，身材、相貌都显露无疑。
“吃饭吧，再有一天就到了。”
“这里是哪儿？”人影缓缓抬头，接过韩存周手里的汤饭，捧在手里。
正是周杰。
自从傅贤死后，韩存周第一时间去了趟灵能研究所，将周杰的培养皿搬走，并带上了傅党的嫡系，组建了一个车队，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了一号壁。
他们一直走的都是小路，没人注意，这些天也派出眼线和斥候，确认身后没人跟踪。
一路向北。
此时此刻，一号壁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离开，但周杰的身份一直隐藏的很深，傅贤没有让他在任何人面前露面。
即便是傅党内部，知道周杰存在的人也屈指可数。
“北方大戈壁，穿过这里，就是绿洲联盟的境内。”韩存周道。
周杰抬头，没有说话，捧着铝制的大碗喝了口汤。
“你还没死心吗？”韩存周问道。
“我的兄弟姐妹都死在那个秦澈的手里，这个仇不能不报。”周杰冷冷道。
“可是现在的你，依然不是秦澈的对手，他在荣耀庭时，连灵能核心都对他毫无作用。”
周杰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我也是超凡。”
韩存周叹了口气：“超凡跟超凡之间，也有强弱之别，秦澈无疑比你更厉害，他的生命层次更高，可以免疫灵能核心带来的副作用，舒亲王本想靠这个压制秦澈的，可惜……被他反杀了。”
周杰：“那是你们在动手之前没有缜密的考虑过，杀人也要有计划的。”
韩存周摇头一笑：“我们的计划很缜密，什么都考虑到了，傅老拿出了灵能核心，这本来是我们的杀手锏。”
周杰没有说话，专心进食。
“放心吧，离开前，我拿走了研究所001号文件，它可以帮助你再次变强，等未来有一天，你如果能再次提升，或许能成为秦澈的对手。”
“肉身改造吗？”
韩存周笑道：“差不多，但不完全是，我们努力了很多年，才秘密将它还原成本来的样子，只是不知道绿洲联盟那边能不能给予技术上的支持，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试验，做出稳定的样本后才能用到你的身上。”
“到底是什么东西？”周杰诧异道。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韩存周坐在车厢边缘，笑道：“我已向绿联元老院发送了电报，得到了他们的欢迎，未来我们会面临同一个敌人。”
周杰嗤笑：“秦观是元麟的朋友，傅党在元麟一事上也不是没有出过力，你就不怕他们引你过去后瓮中捉鳖？”
“不会，元麟派系虽然跟傅党不对付，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十号壁政变后，秦澈会彻底上位，统御西界，秦观绝不会坐视不管，他也要给元麟报仇，说实话，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都想杀掉秦澈，重拾一切。”
“那就祝你们成功了。”
韩存周笑道：“同样需要你的帮助。”
“你自从苏醒后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超凡特性，不过不着急，我等你准备好，你会明白的，现在的我们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我不想做蚂蚱，我想做狼。”
韩存周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了。
周杰抬起头望向车厢外面的沙丘，双目变得湛蓝无比，空气中……似有微风在吹动。
……
同一时间，绿洲联盟翡翠湖旁边。
秦观在护卫队的簇拥下来到岸边，见到了正坐在水岸旁垂钓的宋如晦。
这个男人在二十几岁的时候起兵，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考验，
他的军队很能打，而且不择手段，贪婪而暴戾的在几十年前完成了资本、政治上的积累，他击败了无数敌人，一跃而成为了北地最大的军阀。
之后，宋如晦通过政治运作和人脉资源进入了绿洲联盟，成为了这里的军事第一把手，然后又经过多年的晋升和攀爬，当上了而绿联的总督。
滚雪球一般的晋升。
宋如晦的人生就是传奇。
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有威严，黑瘦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短矮身量，一双手掌粗糙而硕大，穿着最平平无奇的精织衣，就这么席地而坐。
在很多天以前，绿洲联盟刚刚改制成功，扳倒了他们的政敌，重新用武力整顿了阁府，统一了各族群和派系的立场。
宋如晦主动辞退灵璧市赋予的总督职位，并另立了‘元首制’，在绿联成立元老院，如今一切洗白，重头来过，包括北地三十六座城市集体和独立政权，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开始成立绿联集团军，目前秦观正在全权负责此事。
“西界的眼线刚刚送回来的情报，说是一号壁成立了北伐军，正在加紧部署。”
宋如晦头也没回，低沉的声音传到秦观耳畔：“北伐？呵呵……我们还没宣战呢，他们就那么想打？那个叫秦澈的年轻人驱逐了东党，杀得荣耀庭下人头滚滚，一号壁还有那么多人支持他吗？”
秦观道：“当然也有人反对，不过秦澈现在已经是摄政王，他也在改制，新议会实际上是荣耀庭的内阁机构罢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加上又得到了尹牧和苏裴的支持，已经形成了无法推翻的大势，那些反对者自然而然也就偃旗息鼓了。”
“大部分是东党的残留分子，当然也有当初傅党中人，新议会智囊团里不一定全是支持秦澈的人，只不过大家都把心里的话藏了起来，不愿示人了。”
宋如晦：“超凡者政权，从来都是独裁且强势的。”
“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反应呢？”秦观问道。
宋如晦放下鱼竿，为自己点燃一根香烟，吞云吐雾道：“秦观啊，元麟在一号壁身死，你现在还想给他报仇吗？”
秦观沉默不语。
宋如晦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想，除了你之外，那些正在北上的东党长老同样也想报仇，秦澈太过心急，加速改革只会让社会更加动荡，从现在开始，加派人手前往西界和沙漠东区，游说那些独立政权，让他们坐岸观火就行，实际上不需要出钱出力，这一场仗，是我跟秦澈两个人的战争。”
秦观：“这一点，对方可能早就想到了，或许已经在布置计划，那些独立政权都在秦澈的管控之下，放着西界不提，东区本来就是秦党工业派系的立足之地，他们的兵器和粮食有很大的份额都产自东区，西界只不过是个行政中心而已。”
“所以啊，有些事才要去做，摧毁他们的工业资源，对未来战争有巨大的作用，但这件事没必要开战后再实施，现在就可以去施行。”
秦观淡淡点头：“我明白，回头就去部署破坏计划。”
宋如晦笑道：“等那些东党人抵达北地之后，你来接见，我就不见了，给予他们支持，加入元老院也好，怎么样也罢，让他们把手里的资源都吐出来，这是你的强项。”
秦观道：“灵璧重工在北地有很多设施，同时他们还有不少人脉资源，可以为我们集中工业方面的人才，这样一来，生产力就会大幅度提升，我们才有国力跟一号壁开战。”
“没错，你领悟到了，就是这样，哈哈哈……”
突然，浮漂动了。
宋如晦拉杆而起，一条硕大的鲈鱼摆动着鱼尾，清澈水滴洒落，强有力的挣扎着，但它仍旧无法挣脱宋如晦的鱼钩。
“真是肥美啊！”
“翡翠湖是北地的宝藏，是我们的立足之基！”
……
一支商旅团正在西进。
他们来自沙堡，目的地是西界堡垒，要去往那里贩卖一批货物，同时，也有公务在身。
因为这支商旅团长的身份不一般。
周擎并不认识他，但听说此人出身沙堡，是沙堡老爷的嫡系部下，平时就连领袖和行政总管沙鼠见到都要礼让三分，从前更是沙堡的军事主管，名叫李九渊。
他们一直在东区帮助老爷建立工厂，联络各界政权，做同盟协约，现在此事告一段落，是时候去西堡及一号壁觐见老爷了。
周擎差不多都快忘记那位年轻的老爷长什么样子。
许久未曾见过。
自从几十天前，老爷离开沙堡前往西界后，就未曾回来。
当然，这次他拖家带口跟着这支商旅团一起西进，同样也有公务。
周擎现在是沙堡生化研究室的主任，老爷离去前，将研究室的职责全权托付给了他，并且不受沙堡政党的操控，甚至每周还要强制为研究室拨款，帮助他们做学术钻研。
这次是因为顺路，因此沙鼠让他跟着李九渊的商旅团一起过来。
“爸爸，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
身旁，周擎的独女周玥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们已经在路上两天了。
风餐露宿，吃的喝的也都是难以入口的干粮，当然，沙堡的粮食其实并不缺。
当初老爷建立了合成淀粉的工厂，如今这座工厂已经成为了东区的顶梁柱，关联着许多人的肚子，能不能吃饱饭，完全依靠沙堡的接济。
“大概还有一天的路程吧。”周擎说道。
他的妻子在旁边整理行囊，闻言询问道：“这次搬家，是不是就不回去了？”
周擎道：“大概，即便要回去，你们也不用再跟着我了，以后就住在一号壁，那里的条件要比沙堡好很多。”
妻子叹了口气：“这么久了，我都在沙堡住习惯了。”
“妈，听说一号壁很繁荣呢，人又多，全是高楼大厦，而且还有很多绿植和草地，住在那里有什么不好？”周玥撇撇嘴道。
妻子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道：“我只希望咱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住在哪儿倒是无所谓了。”
周擎凝眉，望着前方。
他的研究进程，其实遭遇到了不少阻力。
虽然沙堡有基因改造技术的手册和经验，但不确定性太多，这次回去述职，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会被调去什么地方继续工作。
只能默默叹口气，希望能在一号壁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时，副驾驶一名旅团成员敲了敲后面的车壁，打开窗户告诉他：“我们现在要休息一下，李帅请你过去见他。”
周擎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随着车队停下休息，周擎被领着去见到了李九渊。
他如今虽然只是个商旅团长，但背后却是整个沙堡以及西界政权作为靠山，东区那边的组织和各大势力没人敢不卖他面子，光是这段时间跑商的收益，就够李九渊在沙漠上舒舒服服的活几辈子了。
他赚的钱太多了。
但对于李九渊而言，赚钱现在却变成了次要的任务。
他的肩上还扛着许多重任，这些责任和重担只能不断驱使着他去前进。
李九渊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跟身边的亲信述说，和秦澈联手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有运气的选择。
秦澈一路晋升，依靠强横的实力和聪明的头脑，在一号壁风生水起。
现在更是成为了灵璧摄政王，统领全国疆域，执掌政院权柄，而作为他的嫡系，这些部下全都水涨船高，鸡犬升天。
周擎过来的时候，李九渊正席地而坐，沙漠上的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他身边升起了篝火，穿着灰色披风，头上包满了围巾，只露出一双沧桑的眼睛，眼角皱纹比以往更多。
他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帅……您……找我？”周擎紧张的走上去。
李九渊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周擎点点头，走到她旁边坐下。
“明天下午时分，大概我们就会抵达西堡，到时候你先安置好家人，跟我去一趟墙内。”
“墙内？”
“就是一号壁。”
“要去见老爷吗？”
李九渊笑道：“对于你的任命，今天下午老爷已经通过电报发给我们了，你将就任灵能研究所基因改造计划的负责人，不过这是个机密，除了我之外，不要对任何人说，家人也不要透露。”
周擎笑道：“这我明白。”
“对于你研究上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但一号壁研究所那边，有更好的设施，有更多的技术员能帮到你的忙，老爷也不奢求你现在就有什么突破，本来你做这个的时间也不常，前后加起来也才两个多月。”
周擎挠了挠头：“是我愚钝了，拖了老爷的后腿。”
“不能这么说，你负责的项目是这片沙漠的未来，可能你将终其一生，投入你的全部精力，即便如此，也可能没有任何突破。”
周擎摇摇头：“这倒不至于，我接收研究室的时候，这个项目就已经趋于成熟，不过经过这么久的研究，倒是可以确定，这项技术来自于旧世界，只不过被沙堡保守党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成功还原了出来。”
李九渊摆摆手：“这些我不懂，只是告诉你，老爷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人，但相应的，你要付出你的学识和经验，为沙漠的学术研究奉献一份力。”
“再过不久，恐怕我们会和北地开战，如果你的项目能在那个时候做出成果，你将是这场战争最大的功臣。”
周擎脸色复杂道：“果然要用于战争吗？”
李九渊叹道：“以战争求和平，从技术角度上而言，也是一样，新技术都会用在刀刃上，这很正常。”
他看向周擎，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会有一些压力，自己研究的项目，将导致未来会死很多人，但你不要多想，这些人命并不会算在你的头上，技术是没有错的，使用它的永远都是人类，也就是人性。”
“你明白吗？”
周擎沉默不语。
道理他都明白，但一想到基因改造成熟后会被用到战场上，这笔账他自己都无法逃避，只希望战争赶紧结束，将这样的技术用在文明的发展与和平的社会当中。
这样比较理想主义了。
但周擎除了这个理由，再也找不到别的可以依靠的东西了。
一日后，
商旅团队抵达西堡，安顿好一切，周擎便随着李九渊乘车去了一号壁，面见秦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