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菲斯,神殿。唯一的活人,法老图坦卡蒙快步奔走在镀金的坡道上,他欣喜若狂,高呼阿蒙神真名,赞颂阿蒙神的伟大。放纵的姿态与他平日规规矩矩的样子截然不同。
周围都是列队待命的精锐尸骸士兵,它们没有情绪功能,依照指令办事,无法与法老共享辉煌时刻,也不会指出法老的失态。
“躲躲藏藏几千年的拉也陨落了,大家一起赞美伟大的阿蒙大人!看到升起的三轮太阳吗?属于我们的究极之神,世间,宇宙间最伟大且唯一的神!文明之光将由我们来传递!”
图坦卡蒙对着周围还在列队站姿的士兵下令,这些本质上只是物件的尸骸战士延迟几秒时间,随后一起高举武器和绑着绷带的手臂,望天欢呼,发出响亮的赞颂声。
“声音再大一点。让我们的‘太阳’听到大家的赞美!”
图坦卡蒙他十分喜悦,之前被鲁格带海兽祭司折磨凌辱的记忆没有详细留存下来。他只需要快乐与幸福的那些记忆,阿蒙神对他如此设定,不该有的部分都删减了。
在富丽堂皇的殿堂内,一众变成尸骸的海兽祭司列队欢迎法老回归。图坦卡蒙对这些异族变化成的尸骸隐约有些排斥,但想不起缘由,既然是阿蒙神离开前留下,他也没刻意赶走。之前在这里的尸骸祭司都报废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专业的替补。
一路步伐轻快地跑到殿堂一侧,图坦卡蒙对着水池吟唱咒语,指尖在水面轻轻摩擦,很快三轮太阳的光效在水上泛起,身披灰袍的阿蒙神缩小版形象在水池上显现。
“恭喜您,伟大的主人,世间唯一真神,究极之光,太阳中的太阳……”
“我们之间不用废话这么多,我呼唤你有更重要的事情。”阿蒙神的声音依旧苍老与稚嫩混杂,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年龄。理论上从水池内发出声音,可实际上在整个殿堂内响彻。
“听从您的吩咐,您是我唯一的阳光与道标。”
“北欧的巴德尔掉进了无底的黑暗中,大概率出不来了,我刚联系了第六兽,它也没搭救的意愿,我也就不管这件事情了。而第六兽也因为老巢被冰川冻结,剿灭希腊异闻后,难有大动作。我们的敌人们以为我聚合三重太阳神之力需要时间,正在分批潜入这个国度。你自己要小心,我会派遣荷鲁斯作为你的使魔保护你的安全。”
天空之神荷鲁斯原本是极为强大的神明,但在被阿蒙神抓获夺走全部神权后,剩下的也只是一具干瘪的神骸,对于普通从者仍是不可直面的存在,但如今不存在所谓“普通从者”。之前的战斗中,同属于九柱神的赛特、奈芙蒂斯等神骸就被巴德尔与阿波罗轻松销毁。
“不需要吧。有您在,我的安全就没有问题。”
法老图坦卡蒙与阿蒙神互为主从,本质上都是真正的图坦卡蒙空想出来的依代,两者只要存在其一,另一个就会自动复活。
“凡事都要准备妥当,况且你落在敌人手中,肯定又会被百般折磨。我不想再看到你痛苦的样子,你要幸福,你要快乐,远离那些伤害你的危险。荷鲁斯快抵达孟菲斯城了,等我清除了不识相的妨碍者,我将扩大异闻范围,逐步将全世界纳入其中。如此一来,整个世界都是你的王宫,你想怎么都可以。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处于严密保护中。”
水池震颤一下,阿蒙神的形象溶入水中,算是结束了两者的通话。
与此同时,底比斯城遗址周边,原本是泛人类史帝王谷的位置,达·芬奇遥控着自己的机械鸟,在山谷上找了块空地反向召唤,把自己召唤到了帝王谷谷口。
除开阴魂不散的死者怨气和森森白骨,她在谷口位置还找到了巴德尔的足迹,这与她在埃及异闻目前得到情报一致,巴德尔毁灭底比斯城后,来到这里寻找什么,而后巴德尔才与第六兽遭遇。
当时巴德尔肯定是发现了关于阿蒙神的秘密,才特意来到这座山谷。
埃及异闻诞生自早王国时期,并未开凿山谷建立皇家陵墓区。行走在这片像是古战场的怨魂聚集地,达·芬奇顺着危险的黑河水往前走,很快在谷底找到了异常原因。
埃及的冥神奥西里斯死在了这里,山谷往外流淌的黑水并非被污染的河水,而是埃及冥河的支流。回看身后千百年不断徘徊的战士与魔兽亡魂,达·芬奇为它们感到凄凉。
顺带还有一个疑问,埃及的神集合一群战士作为仆从军合理,可哪里找来的魔兽……达·芬奇仔细辨认,发觉山谷里徘徊的魔兽亡魂,生前或许该归入圣兽一列,还有山谷岔路上显然的龙骸骨,之前她没细致辨认,想来也是具备神圣属性的龙。
埃及神事先预判了阿蒙神到来,提前准备了一支战力充沛的混编军队?达·芬奇带着疑问小心靠近冥河中央,只找到显然的剑劈痕迹,还是前不久新增的。
而在大剑劈砍的位置挖开些土壤,达·芬奇终于找到了一根挂着黄金宝戒的指骨,她分析土壤成分时,还从黑灰的土中检测到神性污染。
“这是奥西里斯的灰烬?”达·芬奇不怕自己的身体遭到神谴或诅咒,她有充足的备用人偶供替换。捧起一抔土,混着戒指与骨头,攥在手中,她使用了唤醒死者的宝具。
宝具发动虽然失败,但呼唤方的奥西里斯却主动回应了她。
作为冥神,奥西里斯的魂魄格外顽强,前不久被巴德尔一剑劈碎了躯干残骸,祂依旧留存着气息。
“又一个,侵入者,打破安宁。”
勉强能看出佩戴埃及风格头冠的男性神魂魄环绕达·芬奇飘了两圈,其间边说边摸了下达·芬奇的脸颊。在奥西里斯现身后,山谷内阴森感立刻加重几分,静止的冥河又开始流淌,隐约能听到周围亡魂的不甘控诉和兽群的哀鸣。
达·芬奇对这团环绕自己魂魄好感很低,碍于对方可能帮上忙,没动手净化。
“你很漂亮,有几分我爱人伊西斯的姿色。可惜如今的我没有纳妾余力,今天饶你一命,以后不要擅闯亡者的领地。”这次的奥西里斯像是恢复了自主性,不像上次面对巴德尔神神叨叨,反复赞颂击败祂的阿蒙神。
“北欧的光明神巴德尔之前来找你过了?”达·芬奇觉得需要宽容对方,没必要跟只剩下残缺魂魄的鬼魂纠结用词。
“你说那个扛着大剑不停发光的家伙?就在不久前,祂完全没有礼貌,没有祭品,没有进贡,我就按正常接待异国神只的方式回应了祂。结果祂咒骂我几句,立刻拔剑劈了我剩下的躯干,导致我就剩下几块骨头没有变成灰烬。”
“祂问了你什么问题?”达·芬奇觉得巴德尔这种态度很合理,又或者奥西里斯单纯对同为男性神的巴德尔刻意不配合。
“我忘记了,嗯……你好像也两手空空。要么你加入我们,永远待在这里侍奉我。我愿意分享我的智慧。”奥西里斯的魂魄其实一直在尝试操控达·芬奇,把后者拖入冥河,变成死者。奈何祂悄悄摸索一阵,发觉对方不是正常的人类身躯,更像是一台机器。
“我们不聊祂。你对阿蒙神知晓多少?”达·芬奇对不怀好意的奥西里斯早有防备,只是她的防备多余了。仅剩全盛时1%实力的奥西里斯光正常对话就费了很大劲。
听到这个问题,奥西里斯的魂魄突然停下了转圈和试探,停在原地,直愣愣盯着提问的达·芬奇,难得真正吓到了后者一秒时间。
“祂……祂是真正的隐者,全能之神,万能之神,祂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就跟铃木友纪被问及“人理”话题一样,奥西里斯的魂魄反复高声赞颂阿蒙神。按东方的神秘学分类,在这里的魂魄就是个伥鬼。问任何涉及阿蒙神的问题,都是浪费时间。
“你们召集的圣兽、龙和神血士兵做什么?”达·芬奇翻动着万能手套,对于没有价值的魂魄最后提问。
“嗄、啊?军队,我的军队?不是我的,为了让荷鲁斯拯救未来,建立异闻带,我们一起,筹划了推翻拉、”
奥西里斯僵硬地发出间断声音,让达·芬奇勉强听懂了含义,被问及阿蒙神的影响很大。落败在阿蒙神手中,成了如今凄惨姿态,让达·芬奇都有点怜悯了。按奥西里斯的说法,要是没有阿蒙神这个意外,大概是埃及奥西里斯与荷鲁斯为代表的部分神明挑战拉神,为此还筹备了一支精锐部队。
只是这些属于原计划,没能真正实行。
使用魔术驱赶了的奥西里斯魂魄,达·芬奇松手让具备辨识谎言功能的黄金宝戒与灰土一同落回原处。这枚宝戒对他人或许有吸引力,但达·芬奇没有需求。
结合奥西里斯的说辞,可以断定在祂们准备叛乱推翻拉神的建立异闻的时代,并不知晓阿蒙神的存在。这就与鲁格战败前传递给她的幻象对上了,阿蒙神并非正常的神明,而是人类图坦卡蒙依托空想能力,创造出来的概念容器。
难题就在这里,弱点理应是异闻中唯一的人类图坦卡蒙,也是空想的源头。可现在在外面溜达的图坦卡蒙一样是空想出来的假人,或许必须同时击倒两个空想,才能让空想出阿蒙神的真正图坦卡蒙现世。
鲁格实现过以神话武装“轰击五星”击杀一次阿蒙神,证明阿蒙神具备无代价“复活”能力。按她近两日投送孟菲斯城使魔们远距离观察,法老图坦卡蒙一样有“复活”能力。
遐想之际,细微的魔力波动引起了达·芬奇的警觉,她果断放弃现在的人偶身体,本体在正往埃及异闻飞来的空天母舰上“苏醒”。
一袭灰袍降落在了山谷深处缓缓倒下的人偶旁,灰袍下阿蒙神的荷鲁斯之眼反复打量万能贤者留下躯壳。“她要是有神性该多好,我真心想恩赐她,作为埃及永恒王朝的知识之神。”
当然这也是假话,埃及异闻创立至今,只有法老图坦卡蒙一个活人。投降的、被俘的、战死的等等不论神明还是凡人都成了永远听从指令的尸骸。唯有在面对“自己”时,阿蒙神才会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