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桃花瓣片片洒落人间时,那一尊尊游荡在苍穹旋涡中的无面者,身体如万千星芒被洞穿,人间的光随着剑气穿透灰暗,落在每个活着的脸庞上。
花无声。
光无影。
世界陷入了寂静。
时间停止了轮转。
光影的尽头,是少年持剑的身影,那一把空荡荡的剑匣无剑可出,可他手上却持着一把木剑,一把父亲做给儿子的童年之剑。
此刻。
那一把剑是世间最锐利最明亮最清晰的剑,它散发的光影,如同曾经屹立在青萍山下青云门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
熠熠生辉的木剑。
映照少年那一双最为明澈的眼眸。
满堂星河皆入目。
他的神色间莫名地充斥着悲悯,善良。
可他的眼,并未看向重楼山被魂钓的修行者们,而是看向更远也更近的地方,高山脚下,旷野之地,那些真正仰头看着天空的众生,凡人们。
恍惚中,满山的桃花和剑影映照出人间最质朴的一幕幕,那是一幅真正的千里江山图,这一幅图卷之中,有无数田野劳作之人,有男耕女织孩童嬉戏乡野追蝴蝶的幸福家庭。
他们抬头看天空,汗水从脸颊流淌,深秋拾田间余穗,其茧的掌间纹握着粒粒五谷。
哞!
有牛在田野,画卷之中的人们历经着日月更替,朝朝暮暮。
“哗啦啦!”
重楼山上下起了一场秋雨。
落在无数修行者的脸上,伸手去抹时,却是一掌心的血水。
骤然惨叫的声音惊醒了入梦失魂的修行者们,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尊尊无面者湮灭在顾余生的剑气之下,这一瞬,所有的修行者才真正明白一件事:
背剑人真正的意义,是守护人间。
而他们。
曾经都是人间红尘里的一份子。
只可惜。
他们踏上修行之路后,反而忘却了初衷!
“顾余生,我们错了,我们真错了!!!”
“救救我们,请用你的剑,斩断这些灵魂枷锁,我们愿意用一生来赎罪,请原谅我们!”
有圣院的世家修行者对着深空的那一道身影大喊。
少年回头,看向那些如星芒飘起的灵魂,目光漠然,平静的声音传向人间:“我不需要你们的恕罪,你们的命运是你们自己一步步选择的,与我无关,能够原谅你们的,或许只有神明,你们死了,自然会去见到……不送!”
少年说完,持剑的身影一闪,一剑横空,在云端斩出一条横贯长空的结界,将灰暗的世界阻隔在山外,身影一晃,径直出现在荒兽的头顶。
“畜生,现在轮到你了。”
少年探出左手,掌心之中一个玄妙的鄽字出现,荒兽那庞大的身躯被神秘的力量禁锢,急剧缩小千倍万倍,伴随着一道空间旋涡出现,荒兽和少年凭空消失不见。
……
摆渡船上,红衣女子和姜神行凝望着那波纹般消散的空间节点,眼眸之中皆有一刹那的震惊。
“他去了哪里?”
红衣女子抬起手袖,似有追寻之意。
“不知道。”
姜神行依旧专心地垂钓着一个又一个的灵魂,摆渡船上的魂灯已接近全亮。
红衣女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低头看向那一盏盏亮起来的灯,又看了看那些不断牵引的灵魂,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看来你不会把所有人都带走,可你垂钓的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仇视那少年的人。
我听说摆渡人这个职业,一旦动了恻隐之心,就会受到天诛地罚,不仅无法用他们的灵魂换取平安钱钱,还会卷入因果之中,承受无尽的痛苦,像你这样积攒足够的铜钱才能赎身之人,也会做赔本的买卖?
若你不动个人偏私之心,一切依照命运的筛选,你应该很快可以获得自由。
我不明白,你究竟欠了那少年什么?”
“你的话太多了。”
姜神行随手一拂,摆渡船开始在神秘的灰云之中行驶,红衣女子见状,一瞬跳下摆渡船。
她往人间看一眼,发现几十道强大的身影挣脱了垂钓的魂线,嘴角露出一抹冷酷:“既然他都不怕因果,那我也稍微替天惩戒一下这些恶人。”
红衣女子五指一挥间,五颗星芒的神秘珠子照向人间,逃走的方天正,田在野,大世尊等人,莫名的口吐鲜血,从空中跌落至灰界,等待他们的,将会是那些游荡世间的生灵死魂。
“我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了吗?”
红衣女子低叹一声,化作一缕粉色烟霞消失。
随着摆渡人的离开,从天空垂落的魂线似乎变弱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人无法摆脱魂线的牵引,他们的灵魂没有飞向苍穹,而是堕入灰界,成为永世无法转世的灵魂。
“垂钓灵魂的力量变弱了?”
重楼山上,一位散修忽然伸出手,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掌心,他目光闪烁间,忽然癫狂大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即便是索取我等的生魂,也是要遵循天道法则的,不可能将我们一次全部抹杀,当灵魂的索取到一定的量,就无法索取了!”
“阁下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位圣院的修行者一时之间并未反应过来,一脸茫然。
“意思就是……”
散修说话间,忽然挥动手中长剑,一下刺进了对方的心口。
呜哇!
圣院的修行者口吐心血,眼睛瞪大,以手指着对方:“你!”
散修狰狞一笑,竟是将牵引他的魂线引导向圣院修行者,一瞬间,这位圣院修行者的灵魂就被牵引至苍穹深处。
“嘿……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散修得意地阴笑,可他的笑容刚展开一半,身体就猛然间变得僵直,只见另外一把剑,从他身后洞穿了心窝。
一位刀疤脸的男子邪恶一笑:“谢谢阁下的提醒,说到底,所谓的劫难也不过是一场生存游戏罢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同为被狩猎者,只要比其他人跑得快就行了。”
刀疤脸男子说完,下意识的向后挥出一剑,防止别人偷袭他,可他的这一剑,却斩到了空处,他做黄雀,生怕身后还有黄雀。
眼前的这一幕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生死一线之间,这一刻,人性的邪恶会被无限放大。
参加琼楼仙会的修行者们,又有谁会是傻子。
一时之间,众人都明白了生存的底层逻辑和生存规则。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原本同处于一个阵营的圣院世家修行者,终于对身边的另外一个世家修行者动手了。
“韩梁,你疯了?”
圣院的世家修行者们,有不少的家主在总院长祁邙的帮衬下斩断了魂线,获得了一时的自由,可正是这种自由,让他们有更多的余力对身边的人下手。
“哼,对不住了,你们韦家与我们韩家本来就有旧仇,让你替我去死,以后我们两家的仇怨就两清了!”韩梁无情地拔出一支平日里用来抄录圣贤书的笔,笔尖带起一片鲜血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