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曾经那个温暖童年的故乡,那一片桃花林。
他梦见自己骑在那个小木虎上摇摇晃晃,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在缤纷的桃树下读书,他还梦见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一道模糊的背影。
顾余生追着那一道背影跑啊跑。
追到桃花落尽,跑到天涯海角。
后来。
故乡远了,繁花落尽,只剩下荒芜青山寥寥,荒烟蔓草。
梦醒了。
顾余生走出小院。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
但莫姑娘已走。
他从井里打来冰凉的水,用水浇打在面庞上,整个人变得清醒。
迎着朝阳,顾余生仗剑走向斩龙山的剑道场。
对着那一把剑鞘,那一把剑柄再拜。
随后。
顾余生走向三座剑山下尘封的那一条道。
嗡。
小夫子当初赠与顾余生的那一把剑,铮鸣长啸,从灵葫飞出。
三才阵中间的剑柄,召唤那一把剑。
清幽的剑芒震荡。
天,地,人。
三才之阵激活。
三座剑山。
人山的封印解除。
顾余生一个人独行,一直往剑山里面行走。
人剑山里面的空间并不大。
是一处尘封多年的密室,密室上方呈现三颗星图,一颗颗皓石历经千年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
首先映入顾余生眼帘的,是一把把制式各不相同的剑,光从剑鞘上看,每一把剑,都极为珍贵,类似于四剑门那样的组合斩妖剑也不再少数,地品,天品,由低往上排列,其剑之众,不下于千。
顾余生随意取出一把,轻轻拨动剑格。
一把铮亮的剑缓缓拔出。
但它的剑芒,也只是明亮了一会,就随之暗淡,化作一片片锈尘消散。
刚才的剑芒,是剑最后的荣光。
顾余生见状,不由地微微叹息,他有些后悔,不该去拔出这一把剑,如果不去拔它,它或许永远都能停在架子上。
架子上少一把剑,顾余生不由地去触摸挂在腰间的剑,他把自己的斩龙剑放上去,填补那个位置。
再看自己的剑时,顾余生心境又变得不同。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也意外殒命,这一把剑的命运,与刚才的那一把一样,不会有任何区别。
“这是剑本身的意义吗?”
顾余生问心自问。
“不是。”
顾余生自己找到了答案。
剑。
它注定是要出鞘的。
若不能出鞘。
它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
顾余生拿回自己的剑。
看这些架子上的剑,变得平静。
嗡嗡嗡。
就在此时,架子上的剑,散发出一道道光芒,它们如一道道星辰般变得明亮,朝着洞外飞去。
三才之阵。
合天地人三把剑。
由那一把矗立的剑柄,重新构筑新的剑。
秦先生的剑匣,也在一点点的明亮,剑匣上的裂痕,一点点的修复。
密室内的剑,一点点的化作虚无。
它们获得重生。
认顾余生为主!
是顾余生的天地人三把剑。
第一座剑山。
密室空空。
最上方的三颗星图,衍化成一张剑图。
里面记载的。
正是三才剑阵。
剑图明亮。
投影在墙面上。
顾余生站在密室中间,仔细参悟。
半月后。
顾余生从密室中走出来。
剑道场上的天地人三把剑虽然有其形,但却还没有铸造完成。
每一把剑,都与三座剑山紧密相连。
顾余生细细抚摸着那已经修复的剑匣,沉思良久。
秦先生留下的剑匣。
不能一直空着。
顾余生打算将它放在自己的背上。
不过。
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去磨剑。
或许要参悟透三座剑山的秘密,才是天地人三把剑铸成之日。
拜别剑匣。
顾余生迎着晚霞回到小院。
东厢房里。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顾余生走在门口往里看。
剑灵宝瓶和白雪正把书箱里的书一本一本的搬出来,置放在书架上。
那一幅背剑图,则被挂在厢房正北的墙上。
“公子。”
宝瓶顶着一本比她还高的书,悬停在架子上。
“你回来了。”
宝瓶有些慌乱。
白雪也看顾余生,不过,她并非是顾余生的剑灵,并不和顾余生亲近,也不和顾余生交谈的。
顾余生有些意外道:“宝瓶喜欢看书?”
“嗯。”
宝瓶把一本书放在架子上面。
“莫姑娘前天也来了,她来读了一会书,没有打扰你。”
宝瓶跳到轩窗前的书桌上,学莫晚云端坐看书的样子,刻意把一本书倒过来,两只小腿蹬了蹬,酷酷酷的笑起来。
白雪自然是要护自家主子的,张嘴一喷。
立即把宝瓶冻成冰雕,让宝瓶保持着天真傻笑的模样。
白雪回头看一眼顾余生:“你弱,我才能欺负宝瓶,你强,我就欺负不了。”
她化作一朵朵雪花,飘向窗外。
顾余生微微摇头。
伸手去把变成冰雕的宝瓶捏在手上,掌心一道剑气涌动。
宝瓶重新恢复。
“哇!”
她在顾余生的掌心蹬脚大哭。
“公子,白雪欺负我,宝瓶以后不和她玩了,我讨厌雪花。”
顾余生安慰道:“春天一到,雪花总有消融的时候,到时候桃花开,你就不会被欺负了。”
“噢。”
宝瓶嘟囔着嘴。
歪着脑袋。
“公子,你啥时候突破啊?莫姑娘现在都是金丹修士了呢。”
宝瓶的话,让顾余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在青萍山时,就已经入归一境,一路南下,心境明明已经要圆满,快要看到金丹境的那一道门槛,在与苍心猿辨佛之后,更是获得了苍心猿的佛道力量,可偏偏得到这一股力量后,顾余生反而看不见突破的那一道门槛了。
这些日子。
他闭关体悟剑道,修行更是一日千里。
可唯独突破这件事。
反而渐行渐远。
“不急于一时。”
顾余生对宝瓶道。
但其实,顾余生的内心反而是有些焦急的。
入夜。
顾余生闭关苦修,试图寻求突破的屏障。
可依旧无果。
清晨。
顾余生正欲去剑道场。
却见那一头老牛从云海中腾来,落在顾余生修建的茅屋附近吃草。
宝瓶很久没见这一头老牛,欢喜得不行,在山林间割了很多嫩草放在老牛的面前,她则躺在老牛的背上,悠悠的睡着。
顾余生看老牛吃草悠闲自得,有些焦躁的心也放松下来。
他并不急于去悟剑。
来到书房取一本书阅读。
又在小溪边支起土锅,烹煮一锅肉香。
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
看完一本书后,顾余生闻到土锅内散发出香气,正欲享受,却见天空飘来一朵云彩,一头发花白的老书童正四处张望,大声呼喊着牛儿。
正在牛背上的宝瓶听见声音,嗖的一下翻滚下来,跑到顾余生身边。
“牛儿。”
老书童喊了一声,老牛悠闲的走过来,老书童用手摸了摸黄牛,才放下心来。
“原来跑这里来吃草了。”
老书童示意牛跟着他,但黄牛还在贪恋地上的草,不肯走。
老书童只得背着手,等老牛吃饱,并朝顾余生走来。
顾余生早已起身,拱手道:“顾余生拜见老先生。”
“是你啊。”
白发苍苍的老书童似乎眼睛不太好,只能听声音,他鼻子忽然动了动,有些意动道:“一山有主,便见人间烟火,岁月悠悠,这烟火的味道,令人怀念啊。”
顾余生闻言,忙侧身邀请道:“老先生,请坐,品一品这人间烟火。”
顾余生作势要去搬椅子。
老书童面火席地而坐,摆手道:“叨扰了,坐草地上就好。”
顾余生取来碗筷,连宝瓶的碗筷也给安排上,随即取出腰间的葫芦,宝瓶兴奋地说道:“公子,让我给老爷爷倒酒。”
“嗯。”
顾余生注意到老书童眯着眼睛在努力看清锅里的东西。
顾余生忽然想起他在一本天工典籍中看到过的一段有趣记载,他取出两个透明的琉璃杯,以法力将其变成琉璃片,让琉璃片里面变得薄外表变得厚实一些,又寻一串铜钱的铜线将琉璃片细心箍起来。
“老先生,你试试这个。”
顾余生将琉璃片制作的镜递过去。
老书童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手上的奇物,将其放在眼睛前。
片刻后。
老书童放下手上的筷子,一点点的站起来,他从腰间取出一本书,以镜子对着书中文字,那模糊的文字变得清晰无比,他不由地啧啧称奇,激动道:“顾小子,此是何方神物?”
顾余生说道:“老先生,这并非奇物,而是我从一本天工典籍文字中看见关于重瞳的记载,我知老先生久看书籍,看人看物,会变得模糊,故而用琉璃一试,老先生,果真能看清一些?”
“一些?”
“岂止是一些。”
“是清清楚楚。”
老书童非常慎重地将两块镜取下来,朝顾余生拱了拱手。
“小友复明之恩,黄岑感激不尽。”
“老先生,岂敢岂敢!”
“受得,受得。”
黄岑示意顾余生不用如此惶恐,并将那两块琉璃镜贴身藏好,依旧用模糊的眼睛去观世界,端起宝瓶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顾余生说道:“老先生,待晚辈闲暇之余,去前山寻六院工匠,为老先生打制作更好的镜,用以观书,看世界。”
黄岑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友大可不必,为人最难得的品质,就是一念存善而心遂愿。此镜对我而言,用以观书已然如重见光明,刻意追求完美,反而失了初心,世上之事,世上之物,我早已习惯现在的样子,不必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明白,唯独读书对我而言,胜过于天,观书时用镜,方是最大的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