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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岳文轩来说,六四年是特别值得纪念的一年,女儿岳鸿英和外甥女在这一年里先后大学和中专毕业,顺利分配了工作,然后又都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先后嫁人。仅仅一年之内,家里就少了两口人,原本热闹的家突然就变得冷清起来。

曾香桂的婚礼办得很热闹,黄家整整开了十六席,尽管小两口是二婚,但任何一个环节都没有节省。对于二人来说,这一次的婚礼远比第一次结婚更让人记忆深刻。

岳鸿英和李曙光是在十一月底办的婚礼。

李曙光的父母都不在了,兄弟姐妹也都在外地,但在他结婚的时候,大哥和大姐还是坐火车赶了过来,出席了他们的婚礼。

对于李曙光的大哥和大姐,岳文轩的印象还不错,都是勤劳朴实的庄稼人,也都是打心眼里疼惜自己的小弟,生怕拖累了他,见到岳文轩的时候表现的有些拘谨。

小女儿结婚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困难时期已经过去,社会风气也比较宽松,有条件的人家举办婚礼,一般都比较热闹。

李曙光工作忙,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操持自己的婚礼,岳文轩便接管了大事小情。不管是喜宴上需要用到的各种食材,还是各种花费,也都是岳文轩一律承担的,这让李曙光很不好意思,觉得亏欠了岳鸿英。

岳文轩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他更愿意把女儿的婚礼办得热闹一点,哪怕花费大一点也无所谓。

热热闹闹的婚礼固然让人开心,但女儿出嫁之后,家里的冷清却让岳文轩很长时间都难以习惯。

所幸还有天真可爱、只有两周岁的小女儿陪在岳文轩的身边,有这么一个开心果时不时的给他捣乱,也就让岳文轩慢慢习惯了家里的冷清。

时光如同那轻盈的柳絮,总是无声无息地掠过指尖,转眼消逝无踪,不为任何人停留。

五年时间转眼即逝,时间来到了六九年。

岳鸿秀已经七岁,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光荣的小学生了。岳文轩已经和她说好,今年秋季就送他入读小学一年级。

原本小女儿在六八年就嚷着想要上小学,曾丹苓这个当妈妈的也很支持女儿的愿望,觉得女儿特别聪明,还是早一点上学,对女儿的发展更有利。

但岳文轩坚决反对,并且找了种种理由。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他胡诌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现在的学制已经和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小学只有五年,初中和高中加起来也只有四年。

六九年让小女儿入学,七八年就可以以应届生的身份考大学。如果小女儿足够聪明,也可以提前一年参考,正好可以赶上高考恢复。

但要是六八年入学,七七年六月份就高中毕业了,那个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下乡政策也依然存在,就算他能避免小女儿下乡,那也是一件麻烦事儿,不如晚一年入学,也就没有这些顾虑了。

但这个真正原因当然不能讲出来,他只能找其他的理由来说服妻子。

好在岳文轩一直都是当家人,在一些重大事情上,曾丹苓已经习惯了听岳文轩的建议,看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建议。

岳鸿秀虽然很羡慕那些能背着书包去学校的大哥哥大姐姐,但能够无忧无虑的和自己的小伙伴们多玩上一年,对她来说也很有吸引力。被爸爸否决了上学的提议,她也只是烦恼了几天,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星期天的上午,岳鸿秀正在院子里和小伙伴们跳皮筋,突然看到三哥像一阵风一样,骑着自行车从大门口冲了过来。

离得远远的,岳鸿秀就听三哥喊道:“秀秀,咱爸在家里还是去湖边了?”

“咱爸在家看书呢。”

岳鸿秀看到三哥一头的大汗,好奇的问道:“三哥,你怎么骑得这么猛,自行车都要被你给蹬烂了?”

岳鸿民顾不上把自行车支好,直接就这么扔在了地上,更没有心情回答小妹的问题,迈开大步跑没了影儿。

今天是周日,很多人都在楼道上忙活着,突然看到老三发疯似的往前冲,多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老三如此慌乱。

岳鸿民脚步不停的跑到了自家门口,伸手一推,本来就不是很结实的木头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晃晃悠悠的,差一点没飞出去。

岳文轩正坐在桌旁看书,抬起头来,看到老三满头的大汗,气喘吁吁,一张脸憋的通红。

岳文轩的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中的书,疑惑地看着老三,轻声问道:“鸿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慌张?”

岳鸿民喘着粗气,双手撑在膝盖上,像是一头刚从田间归来的耕牛,疲惫而又焦躁。

他抬头望向父亲,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活力和自信的眼睛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重。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到底怎么了?”岳文轩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岳鸿民咬了咬牙,终于开了口:“爸,大姐夫……大姐夫他……修火车的时候出了事故。”

岳文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出了什么事?他现在怎么样?”

“他被送去了医院抢救,听说……听说很危险。”岳鸿民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呢喃。

他并没有说实话,他得到的消息是大姐夫邵荣强在半路上就没了呼吸。虽然送去了医院,但恐怕也是回天无力。

尽管岳云轩见惯了生离死别,此刻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腿软,他扶着桌子,努力让自己站稳。

“你大姐知道了吗?”岳文轩问道。

“算算时间,我大姐还在火车上,应该是今天上午十一点钟到家。”

岳文轩一拍脑门,“我都急糊涂了。”

岳鸿雁是列车服务员,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换工作,每次出车都要四天时间。

“你知不知道送去了哪家医院?”

“我知道,已经问清楚了,说是送去了最近的人民医院。”

“我把钱拿上,咱们现在就走。”

岳文轩拿钱的功夫,门外的邻居们已经听到了他们父子的对话,纷纷凑上前来询问情况。

“文轩啊,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对门的牛老太太一边系着围裙,一边急匆匆地走进来,她手上的水珠都没来得及擦干净。

“牛婶子,我家的大女婿在修火车时出了点意外,我得去医院看看。”岳文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他语气中的沉重怎么都掩饰不住。

“哎呀,这可真是……你们赶紧去吧,需要帮忙就说一声。”牛老太太连忙摆手,示意他们快去。

方师傅也走了过来,“岳主任,别着急,有什么事就回来告诉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事情总能过去。

家里的钱够吗?不够的话,我家里正好还有几十块现金,我现在给你去拿。”

岳文轩赶紧拦住他,“钱足够了,正好有两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去存,我已经都戴上了。”

岳文轩把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不再多说什么,和岳鸿民一起匆匆出了门。

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人民医院。

但当他们赶到时,却被告知邵荣强已经被送去了太平间。

两人双腿发软的走进太平间,扯下盖头的白布,只见邵荣强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岳文轩静静地站在一旁,泪水顺着眼角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自己的大女婿,那个总是笑呵呵、勤奋踏实的年轻人,一辈子勤勤恳恳,就这样突然的离开了人世。

岳鸿民只是看了一眼大姐夫的仪容,就不敢再看,蹲在地上,双肩抖动,同样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他回想起和大姐夫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把酒言欢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但现在,一切都成了回忆。

两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重新把白布盖上,脚步蹒跚的走出了太平间。

岳文轩擦干眼泪,对岳鸿民说:“咱们得找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没看到荣强的工友?”

还没等老三说话,三名穿着工装的铁路工人就小跑着迎了过来。

打头的那个人姓冯,岳文轩见过他,知道他是大女婿的好友。

姓冯的铁路工人小跑着来到岳文轩的近前,歉意的说道:

“岳叔,请您节哀。我们刚给领导打了个电话,把情况汇报了一下,慢待您了。”

“不说这些,辛苦你们几个了。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岳文轩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经过。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谁都想不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当时我们几个正趴在车厢下面维修,车厢上装的有原木,还没有来得及卸车。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一根原木从上面滚了下来。也是太不凑巧,荣强刚好从车底下钻出去,正好被砸了个正着。

荣强伤的很重,还在半路上就没了呼吸,等送到医院里,医生说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

说到这里,冯师傅和他的几个工友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医院里已经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岳文轩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钟,大女儿快到家了。

他得去家里等着,女儿一回家就是这样的噩耗,肯定接受不了。

冯师傅和他的工友还要回单位汇报情况,也就没跟岳文轩一起回去。

岳文轩心里着急,把自行车蹬的飞快,总算是赶在大女儿的前面进了家门。

大女儿和大女婿都是铁路职工,又工作了多年,分到了三间独门独院的房子,还算是宽敞。

家里的三个孩子都去了奶奶家,这会儿家里没人,两个人站在门口默默的等待。

岳鸿雁一进门就看到父亲和弟弟红肿的双眼和沉重的表情,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爸,鸿民,你们怎么了?”岳鸿雁的声音有些颤抖。

岳文轩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鸿雁,荣强他……他走了。”

岳鸿雁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呆立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父亲和弟弟的表情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桌旁坐下,双手捂住脸开始哭泣。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岳文轩和岳鸿民也忍不住跟着流泪。

邻居们听到哭声,纷纷赶来询问情况,他们得知邵荣强去世的消息后都感到十分震惊和惋惜。

都是多年的老邻居,大家对邵荣强也是有感情的,婶子大娘一边陪着岳鸿雁流眼泪,一边说着劝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