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宫阙,山雨欲来。
梁慬被擒入狱,朝野上下皆惊。校书郎马融上书为梁慬辩护,言辞恳切,仗义执言。
字幕:马融,字季长,扶风郡茂陵县人,将作大匠马严之子,伏波将军马援从孙。
马融相貌姿态优美,极有才华,善于言辞。时有京兆人挚恂隐居南山,以儒术教授门徒,不应州郡征聘,名闻关西。马融跟从游学,由此博通经书,冠于士林。
挚恂极其欣赏马融才华,于是便将女儿嫁之。
大将军邓骘听闻马融名声,召为舍人,但马融不应,客居凉州武都、汉阳二郡之间。
其后羌人突起,扰乱边境,自函谷关以西,路上饿死者枕籍,马融遭受饥困,就后悔起来,对友人说道:古云“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所以然者,生贵于天下也。今以曲俗咫尺之羞,灭无赀之躯,殆非老、庄所谓也。
遂应邓骘征召出仕,拜为校书郎,到东观典校秘藏书籍。
当时邓太后掌权,邓骘兄弟辅政,儒士皆谓文德可兴,武功宜废,于是停止练武,不讲战阵。因此国家无备,猾贼蜂起。
马融对此大为不满,遂上《广成颂》讽谏朝廷。《广成颂》送上,得罪邓氏,使马融只呆在东观,十年不得升迁。马融后因侄子去世,便请致仕归家。
邓太后大怒,认为马融不遵朝廷命令,下令禁止马融为官。
马融虽然罢官,但尚未离京。因闻梁慬被谄下狱,因此便以校书郎身份上书,仗义执言,为其辩解冤枉。
邓太后览奏,心下犹豫不决。便在此时,边关入报:羌人侵犯三辅,关中盗贼兴起!
朝廷召集三公九卿计议,于是诏赦梁慬刑罚,拜为谒者,命率兵前往三辅,攻打叛羌。
梁慬获赦,对马融感念不已,深谢救命大恩。于是领了虎符,点齐兵马,奉旨出京。未料行到湖县,却不幸偶染风寒,迅即因病去世。可汉一代悍将,就此了结。
此时诸羌大起,先零羌帅零昌攻打雍城,号多与当煎、勒姐等分兵抄掠武都、汉中。
五官中郎掾程信与巴郡板楯蛮联兵进攻诸羌,号多败退,还断陇道,与零昌会合。
侯霸、马贤率湟中吏民及降羌胡进击,在枹罕与号多羌激战,斩首二百余级。
凉州刺史皮杨进讨狄道诸羌,不料大败,战死八百余人,皮杨因此免官。
其后未久,噩耗再次传入京师,报说护羌校尉侯霸病逝。陇西未定,蜀郡三襄种夷与徼外污衍种又反,合兵三千余人攻陷蚕陵城,执杀县令。
朝廷下诏,以汉阳太守庞参代领护羌校尉之职,讨伐诸羌叛军。
元初二年春,护羌校尉庞参以恩信招诱诸羌。号多屡败之下走投无路,只得率众归降。庞参派兵遣送号多诣阙见驾,汉安帝赐其侯印,复又遣回羌地。
庞参由是还治令居,打通河西陇道。
元初二年,前虎贲中郎将邓弘去世,追赠骠骑将军,位居特进;邓太后追念邓弘平素志向,不加赠官爵,诏封其子邓广德为西平侯,邓甫德为都乡侯。
十二月乙酉,朝廷下诏:罢免司徒夏勤,以司空刘恺为司徒,光禄勋袁敞升为司空。
字幕:袁敞,出自汝南袁氏,故司徒袁安之子。
镜头闪回,叙述袁安轶事。
袁安未做官之前曾客居洛阳,因博学多才,在士林中颇具贤名。
洛阳令闻名既久,冒雪去访,见院中积雪很深,拥塞门户。遂命随从扫出通道,这才进到屋里,只见袁安被大雪困在房中,蜷缩在床上发抖。
洛阳令惊问:公困顿如此,为何不求亲戚帮助?
袁安答道:诸友都没好日子过,大雪之天,我怎好去打扰人家?
洛阳令佩服其德,于是举荐其为孝廉。“袁安困雪”一词,由此便成典故。
其后未久,袁安父亲去世。因是客居在外,不能归葬祖坟,母亲遂命袁安,至京城郊外访求葬地。袁安奉命出城,在路上碰见三个书生同行,形容打扮俱都各别。
三书生见到袁安,问其何往,袁安据实以告。书生相视一笑,于是随手指向一处林地,对袁安说道:你若葬父于此,家族当世任上公。
袁安顺其所指看去,及至回头,那三个书生却都转瞬不见。袁安大为奇异,就依其所指,葬父于此。其后袁安入仕,累迁升至司徒,果然位列上公。
闪回结束,袁敞领旨谢恩,就任司空。
画外音:袁敞后继嫡孙袁汤官至太尉,曾孙袁逢、袁隗分别担任司空及太傅。汝南袁氏四世皆居三公之位,因而被称为“四世三公”,与弘农杨氏齐名朝野,势倾天下。
字幕:元初四年,太史令张衡改造浑天仪。中郎将任尚派遣当阗种羌榆鬼等人刺杀杜季贡,又募效功种羌号封刺杀零昌。同年冬,任尚率诸郡兵马与马贤并进北地,进击狼莫。
镜头转换,陇西凉州。马贤率军先到安定,被狼莫派兵迎击,大败逃走。
任尚挥军进至高平,正遇马贤逃至,于是合兵并进。狼莫撤退,汉军乘势进逼北地。
两军相持六十余日,战于富平,汉军大破羌人,斩首五千余级,救还被羌人所虏略汉胡男女千余人,牛马羊等十万头。狼莫大败,率领残部远逃荒漠。
西河虔人种羌闻说狼莫败绩,率万余部众投降度辽将军邓遵,陇右就此再次平定。
是年中郎将尹就因不能平定益州,坐征抵罪。东汉朝廷以益州刺史张乔领其军屯,招诱叛羌,羌人稍稍降散。
与此同时,又有辽西鲜卑边休聚众叛汉,烧绝边塞城门,入塞抄掠汉人百姓。乌桓大人于秩居等与边休原有宿怨,遂与汉朝郡兵联合进攻边休,斩首一千三百级,俘获其生口牛马财物以归。
元初五年,度辽将军邓遵收买上郡羌族全无部落雕何,终于刺杀狼莫,羌乱告平。
画外音:自从羌人聚众起兵反叛以来,十余年间,汉廷军费开支共计二百四十多亿,国库为之枯竭,汉室由此由盛转衰。十余年羌乱,边疆及内地百姓死亡人数不可胜计,并、凉二州因此空虚衰败。零昌、狼莫死后,羌族各部逐渐瓦解,三辅及益州不再有战争警报。
羌乱既平,度辽将军邓遵振旅班师,归还京都。
朝廷叙功,因邓遵乃是邓太后从弟,故赏赐从厚,封为武阳侯,食邑三千户,其余诸将赏赐有差。
任尚欲与邓遵争功,于是虚报斩杀羌人数量,又接受部将贿赂,贪赃一千万钱以上。
十二月十八日,任尚贪枉之举被人告发,上报朝廷。
太后大怒,命用囚车征召任尚到京,在闹市斩首弃市,没收全部财产。
族人不服,因具折上奏,为任尚鸣冤。其疏略云:
家主任公,早年效力于大将军窦宪,颇具将帅才能,能征惯战,智谋百出,战功赫赫。永元四年后,相继擒杀北匈奴单于于除鞬,大败南匈奴逢侯单于,在西域击退叛乱诸国联军进攻,击溃羌族烧当部落、先零部落反叛内侵,为汉朝边疆安定起到重大作用,厥功甚伟。虚报歼敌人数,接受部将贿赂等罪,查无实据;且因此小过而被刑诛,实为千古奇冤!
邓太后览疏怒甚,亲笔诏复:任尚靖边,实有战功,朝廷因此不次擢升,使为西域都护。然其先前依附窦宪,本在清算之列,侥幸成为漏网之鱼;后又拒纳前任都护班超劝告,挑起羌族之乱,最终断送西域和平,致使朝廷元气大伤。任尚之死,不亦宜乎?
任尚族人拜领诏书,仔细品味其中言辞,不由大愧,无语以对。
镜头转换,按下西北羌乱,复说西南蛮变。
诸羌之乱,多年兵戈不止,烽火不息,导致军费浩繁,国家财政不敷支用。东汉朝廷由此只得下诏,对蜀郡及永昌郡蛮族加重赋税,西南诸夷民不聊生,苦于劳役不止。
时有越嶲卷夷大牛种部落酋长封离,为反抗繁重赋役揭竿而起,率众诛杀遂久县令。
永昌、益州、蜀郡境内诸夷民部落群起响应,讯即聚众十余万,波及二十余县。于是杀害地方长吏,剽掠百姓,焚烧邑郭,以致百姓骸骨委积,千里无人。
元初六年,汉安帝下诏:敕令益州刺史张乔,迅急派兵镇压西夷,擒诛叛首!
张乔奉旨,不敢怠慢,遂命部将杨竦为帅,统兵讨伐叛军。
杨竦率部至永昌大理,因见贼势甚盛,未敢贸然弹压。于是安营扎寨,与谋士商议,先以皇帝诏书告示三郡,密征武士,重其饷赏。
三郡中多有亡命之徒,贪其重赏,皆至汉营报名投效,不到旬日,便得数千之众。
杨竦招降纳叛,见一切准备就绪,于是下令拔营急进,寻找叛军决战。于是连续三战,大破封离,斩首三万余级,获生口千五百人,资财四千余万,悉以给赏军士,军威大振。
封离连战失利,见汉军势不可当,为保全性命,遂毒杀同事酋长,向杨竦乞降。
杨竦接受封离投诚,厚加抚慰,并惩治奸猾侵陵夷民地方长吏九十人。
其余三十多个部落闻说封离未被降罪,由此相继归顺,西南诸夷之叛遂平。
字幕:西南烽火虽熄,西北狼烟又起。
自永初元年罢除西域都护以来,西域诸国复受北匈奴役使,被其胁迫,寇掠汉朝边塞。
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上书朝廷,建议出兵伊吾,招抚西域。
汉安帝准奏,派遣行长史索班率千余人出屯伊吾,招抚西域诸国。
车师前王与鄯善王复见汉家使节,皆都大悦,由是望风前来降附。
北匈奴单于闻讯大怒,乃联合车师后部王,联合发兵攻陷伊吾,杀死索班而还。继又驱逐车师前王,重新控制天山北道,然后进逼鄯善国。
鄯善王自知不敌,急忙发书遣使,向汉朝敦煌太守求救。
曹宗闻说索班被杀,北匈奴兵又逼迫鄯善,遂具折进京,向朝廷请调精兵五千,要求进击北匈奴以为索班报仇,并复取西域之地,再建当年定远侯班超之功。
邓太后览表,乃命三府廷议,特召军司马班勇到朝堂参会。
字幕:班勇,字宣僚,班超少子。
众公卿经过计议,多数主张闭玉门关以守,就此放弃西域。班勇大怒,独上奏议道:
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强盛,兼总百蛮,以逼障塞。于是开通西域,离其党与,论者以为夺匈奴府藏,断其右臂。遭王莽篡盗,征求无厌,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兴,未遑外事,故匈奴负强,驱率诸国。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诸郡,城门昼闭。孝明皇帝深惟庙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远遁,边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内属。会间者羌乱,西域复绝,北虏遂遣责诸国,备其逋租,高其价值,严以期会。鄯善、车师皆怀愤怨,思乐事汉,其路无从。前所以时有叛者,皆由牧养失宜,还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耻于前负,欲报雪匈奴,而不寻出兵故事,未度当时之宜也。夫要功荒外,万无一成,若兵连祸结,悔无及已。况今府藏未充,师无后继,是示弱于远夷,暴短于海内,臣愚以为不可许也。旧敦煌郡有营兵三百人,今宜复之,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径路,南强鄯善、于窴心胆,北扞匈奴,东近敦煌。如此诚便。
邓太后览奏不决,遂将班勇奏疏示于众卿,命其公议上报。
尚书览疏不服,乃问班勇:今设副校尉,派谁合适?又设长史屯驻楼兰,有甚好处?
班勇答道:昔永平末始通西域,是派中郎将驻敦煌;后设副校尉驻车师管制胡虏,故诸胡甘愿归附,匈奴亦惧我威势。今鄯善王尤还乃是汉人外孙,如匈奴得志,尤还必死。如我出兵屯驻楼兰,足使鄯善归附,可谓两便。
长乐卫尉镡显、廷尉綦毋参、司隶校尉崔据同时反驳:朝廷昔弃西域,因其迢遥边远,无益于中国,且经费难得供给。今车师复投匈奴,一旦反覆,公能担保北匈奴不成边患乎?
班勇答道:今设州牧,是为防止郡县狡贼捣乱。若州牧能保证州内安宁,我设校尉保卫西域,复置长史招降诸国,有何不可?若放弃西域,则各国失望,希望断绝,定降匈奴,边郡受其困害,恐河西城门又要昼闭矣。今不广传朝廷大德,而只看到驻军之费,实为短视之见也。若北匈奴因此愈加强大,气焰更炽,岂边塞长治久安之策哉!
太尉属掾毛轸反驳道:若依班司马之议,重新设置校尉,则西域诸国不断派使者前来,要钱要粮,将无止境矣。若依其所求给赐,则费用难供;不给,又失其望。一旦被匈奴所迫,又来向大汉求救,令人不厌其烦,如其奈何?
班勇答道:若依先生之论,使西域归附匈奴,则其感戴大汉恩德,不作寇盗矣。若非如此,则匈奴必以西域租税,兼其诸国兵马,为乱边陲。是资富于敌,增敌势力也。今设校尉,无非宣传汉朝威德,维系各国附汉心愿,使匈奴侵略野心有所收敛,而绝耗费国家财力之忧也。况西域诸国何求于我?不过要点粮食而已。我若拒绝,其必依附北虏,联合进犯并凉,则耗费决不止千亿矣。以此论之,重置校尉是为诚便!
邓太后高居坐中,因见班勇舌战群儒,侃侃而谈,大为赞叹,击案说道:众卿且住!班卿之言是也。着即恢复敦煌郡营兵三百人,并设西域副校尉,屯驻敦煌!
众卿:太后圣明,臣等遵旨。
画外音:邓太后虽然接受班勇建议,诏命复设西域副校尉,驻兵敦煌,但却棋差一招,并未派兵出屯楼兰,以为犄角之势。此举虽然复使西域得到控制,但控制范围不能远出屯兵之地。于是后来匈奴多次与车师联手,共同进犯边地,致使河西遭受大害。
镜头转换,按下西域匈奴,复说陇西诸羌。
字幕:元初六年暮春,上郡沈氐种羌五千人进攻张掖,甘凉故道再燃战火。
朝廷闻报,急下诏旨,命护羌校尉马贤为帅,率万余人马击讨来犯之敌。
马贤引兵出击,初战失利,折损数百人;次日整兵再战,遂大破羌人,斩首一千八百级,俘虏千余人,马牛羊万余头,降其余众。
与此同时,煎种羌大豪饥五等人以为马贤率主力滞留张掖,于是乘虚袭击金城。
马贤回师金城,迅如疾风,猛追煎种羌人出塞,斩首数千级而还。
烧当、烧何种羌听说马贤军还,率三千人复攻张掖,袭杀地方长吏。
当年七月,鲜卑骑兵也趁机入塞内侵,攻破马城塞,诛杀县中长吏。
度辽将军邓遵闻报大怒,于是擂鼓升帐,调兵遣将:我儿邓万世何在?
邓万世:末将在!
邓遵:命你带领积射士三千为先锋,前往马城塞口,引诱鲜卑贼军深入;待贼军入我伏中,却又绕行敌后,断其归路。贼若败走,皆以劲弩射杀,不许其逃回故巢。
邓万世:喏,末将领命!
邓遵:中郎将马续何在?
马续:末将在此。
邓遵:请将军率领南匈奴精骑,并调集辽西、右北平兵马,出塞迎击贼军,公可愿否?
马续:将军钧命,安敢有违?末将愿往!
由是两路齐发,分进合击,大败鲜卑。朝廷复派积射士三千,前至度辽营屯守。
画外音:汉安帝元初七年,兵祸连绵,天灾不断。是年中国有四十二处发生大地震,伴有大风冰雹以及干旱。汉朝之衰,于此渐渐显现。朝廷为安抚百姓,挑选三府属下有能力官员出补州官县令,许慎在东观校书十余年,此时便被选中。在校书期间,许慎《说文解字》已经创作完成,并不断将新发现收获补充进去,遂成巨着。
镜头转换,洛阳汉宫。
字幕:元初七年四月,汉安帝册立皇子刘保为皇太子,改元永宁,大赦天下。并赐诸王以下至郎吏、从官金帛,赐民爵,及布粟赏赐,各自有差。
皇后阎氏深居内宫,忽见廊下宫女内侍交头接耳,面有喜色。不由心中纳闷,遂命唤过一个内侍,问道:你等在外议论何事,因何面有喜色?
内侍:因闻皇帝陛下今日早朝,册立皇子刘保为太子。是为国之大喜,因此议论。
皇后闻言大惊,暗道:刘保今为太子,他日一旦为帝,必报杀母之仇,如其奈何?
字幕:阎姬,河南荥阳人,尚书步兵校尉阎章孙女,长水校尉阎畅之女。
阎姬生于官宦之家,知书达礼,兼且颇有才华姿色。元初元年被选入宫,深受汉安帝宠爱,当即封为贵人,次年便立为皇后。阎氏虽得专宠,但生性善妒,且为人狠辣无比。因见安帝与宫人李氏生下皇长子刘保,恐怕李氏母以子贵,便将其下毒害死。
此时因见刘保又被册立为皇太子,如何不惧?于是又生杀机,暗中寻找机会。
夏四月十四日,已巳,汉安帝再次下诏,敕封陈敬王子刘崇为陈王,济北惠王子刘苌为乐成王,河间孝王子刘翼为平原王。
冬十月已巳,司空李合免职,以卫尉庐江陈褒为司空。是月京师暴雨不断,及天下三十三个郡国皆发大水,举国一片汪洋。岁末,又有二十三个郡国发生地震,天下万民惊恐。
邓太后从弟越骑校尉邓康见此,遂上书太后:臣弟以为天下灾异频仍,是因太后久临朝政,宗门盛满之故也。诚宜崇公室朝廷威望,自损外戚私权,望乞采纳!
奏疏数上,言辞切至,无奈太后视若不见。
邓康见此,谢病不朝。太后以为其真患病,特使内侍婢女前往府中探问。无巧不巧,太后所派使者乃是邓康家中旧婢,因能领会太后心意,善于奉迎,故被邓康送入内宫。
侍婢到至旧主府门,向门子自称为“中大人”,命令往里通报。
邓康闻听此称,急忙亲迎出府,待看清是自家旧婢,不由大怒,于是当面诟骂。
婢女受辱,由是怨恚故主,还归宫中,便向太后进献谄言,说邓康诈疾欺君,兼且出言不逊。太后问其详细,遂又将邓康所骂之语添油加醋,编造诉告。
太后闻言大怒,立命将邓康免官,罢遣归国,并取消其外戚族籍。
邓康非但不恨,反而喜道:既罢族籍,我庶几可以免祸矣!
镜头转换,按下内宫,复说陇西。
护羌校尉马贤大胜诸羌,就此回军。
烧何羌首饥五闻说汉军已撤,趁机卷土重来,攻掠张掖,杀害郡县官吏,由此猖獗。后又攻打金城,与同族首领卢葱、烧当部首忍良等合兵一处,留屯允街,观望时局变化。
永宁元年春,马贤领军回还,遣使诱招卢葱至营,将其斩杀。其后趁机发兵,攻击烧当羌部族,斩杀两千余人。忍良侥幸不死,带领部族逃亡塞外。
马贤由此稍解前恨,乃将剿贼过程写成奏表,呈报京师。
朝廷闻说终于平定羌患,乃聚群臣庆贺,赐封马贤为安亭侯,食邑一千户。
忍良被逼逃至塞外,深恨马贤使用招诱诡计,以致阖族大受折损,愈加不服。便与各部诸羌互相勾结串联,复聚三千步骑,大举侵犯湟中地区,复又进攻金城郡各县。
秋八月,马贤率领先零部落赶至金城,亲自迎战忍良。两军在牧马场交战,马贤远来疲惫,被忍良打败,部下战死四百余人。
羌首麻奴等闻说忍良获胜,于是兵出令居,打败武威、张掖郡兵;复乘胜裹胁先零、沈氐各部四千多户,沿山脉向西进发,进攻武威。
马贤追到鸾乌县,复用招诱手段,招降诸羌各部数千户。
麻奴见部众离散,只得向南逃遁,返回湟中。
镜头转换,按下陇西,复说洛阳汉宫。
字幕:永宁二年春二月,皇太后邓绥寝疾,诏命大赦天下;三月癸巳,不治而崩。
画外音:邓太后临朝摄政以来,水旱灾害十年,四方异族入侵,盗贼叛匪纷起,未曾消停片刻。太后裁膳撤乐,削减个人享受,以拯灾救难,因此天下重新安定,恢复丰收年景。又重用虞诩、马贤等名臣,坚决派兵镇压羌人叛乱,使东汉王朝转危为安。但又废长立幼,长期临朝而不愿还政于皇帝,同时对边疆及宦官问题处理不当,史家遂有非议。
太后既崩,汉安帝终得亲政,便发系列诏命:追尊朕之生父清河孝王刘庆为孝德皇帝,生母左氏为孝德后,祖母宋贵人为敬隐后。封邓骘为上蔡侯,加位特进。
追封先人已毕,安帝复又重用乳母王圣、中黄门李闰、江京等,开始清算邓氏外戚。
内臣中有与蔡伦有仇隙者,察知天子将欲清算邓氏意图,于是密奏:昔蔡伦为长乐太仆之时,曾秉承窦皇后旨意,诬陷宋贵人。
安帝闻此惊怒,诏命蔡伦自己前往廷尉受审。蔡伦不愿受辱,服毒而死。可叹一代兵器之祖及发明大师,只因一时卷入宫廷之争,落得如此下场。
镜头闪回,叙述汉安帝与邓太后结仇经过。
当初只因安帝刘佑聪明,故被邓太后立为皇帝;但及至长大,却渐渐不合太后心意。
忽一日,邓太后下诏,征召济北王与河间王诸子来京,置酒相待,以叙天伦之乐。酒宴席间,因见河间王子刘翼相貌堂堂,便命其承嗣平原怀王刘隆,留在京城。
安帝乳母王圣见邓太后久不归政,常同中黄门李闰、江京诋毁太后,安帝每感怨愤。
闪回结束,邓太后驾崩,安帝亲政。
先前因受太后处罚宫人怀恨,便联名诬告邓太后兄弟邓悝、邓弘、邓阊,说其曾向尚书邓访索取废黜皇帝历史档案,策划改立平原王刘翼。
安帝大怒,回想往事,信以为实,遂命有司弹劾邓悝等人大逆无道。于是借题发挥,废黜西平侯邓广宗、叶侯邓广德、西华侯邓忠、阳安侯邓珍、都乡侯邓甫德爵位,将其全部贬为平民;邓骘因不曾参与密谋,免去特进之衔,遣回封国,后又改封为罗侯。邓氏宗亲一律免去官职,返回原郡;没收邓骘等人资财、田地房产;将邓访及家属放逐到边远郡县。
郡县官员闻此,群起而攻,对邓氏宗族进行打击迫害。
邓广宗、邓忠二人不堪其辱,先后自杀;邓骘与子邓凤一同绝食而死。邓骘从弟河南尹邓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邓遵,以及将作大匠邓畅,全部自杀。
唯独邓广德兄弟,因母亲与阎皇后是亲姐妹,得以留在京城,保全性命。
处置邓氏宗族已毕,安帝转而留心政事,诏命公卿百官举贤,以求治国之才。
尚书陈忠上书:今有颍川杜根、平原成翊世等,皆为隐逸道德之士,堪称治国良才。
安帝:准卿所奏,皆命礼聘入朝,给予重用。
镜头闪回,叙述杜根、成翊世二人由来。
当邓太后临朝称制,杜根时任郎中,与同僚屡次上书:皇帝成人,当亲自主政。
邓太后览奏大怒,命人将上书者全都装入绢袋,在殿上当场打死,用车运出城外。
杜根中途苏醒,侥幸不死。车至城外乱葬岗后,邓太后复派人查看尸体,便又装死。直到三天之后,杜根眼中长出蛆虫,这才瞒过监管吏役,得以逃走。因此化妆易服,改姓埋名,走入宜城山中,在一家酒铺佣工,长达十五年。
无独有偶,成翊世原是郡府官吏,也因劝谏邓太后归还大权,而被判罪。
闪回结束,太后驾崩,安帝亲证。既纳尚书陈忠之荐,乃命杜根为侍御史,成翊世命为尚书郎,使二人前往公车官署报到。
杜根上任,有人问道:公往者遇祸,天下同义,知故不少,何至自甘贱仆十五年之久?
杜根答道:周旋民间,非绝迹之处,一旦邂逅发露,必祸及亲知,故不肯显迹也。
安帝下诏,重新任命耿夔为度辽将军,复征召乐安侯邓康,命为太仆。五月丙申,将平原王刘翼贬为都乡侯,遣回河间。刘翼不再会见宾客,紧闭大门深居自守,因此得以免罪。
画外音:时到如今,邓氏全族皆倒,或死或囚。只有邓康因被太后除籍在先,反得重用,被征为侍中、太仆,如其当初预言。
只因大将军邓骘无罪遇害,朝中大臣皆都不服。大司农朱宠等仗义执言,为其鸣冤叫屈。为平息众官怨气,汉安帝佯作发怒,下诏谴责州郡官员,并命妥善安葬邓骘。
事后不久,汉安帝叙论扳倒外戚功劳,乃封宦官江京为都乡侯,李闰为雍乡侯。乳母王圣及女伯荣更加受宠,生活奢侈,贪污受贿,随便出入宫廷,干预政事,无恶不作。
伯荣有次到汉甘陵,沿途前呼后拥,郡县官员夹道迎送。甚至有郡守及王侯,迎车子叩首行礼,殊谓无耻之尤。
外戚集团覆灭,官僚集团与宦官集团矛盾便即日益尖锐。
司徒杨震多次上疏,说宦官仗势跋扈,违背汉制,要求惩戒,安帝充耳不闻。
字幕:杨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人。八世祖杨喜,汉高祖时因功封赤泉侯;父亲杨宝,研习《欧阳尚书》,时称大儒。
镜头闪回,叙述杨震来历。
杨震少时好学,跟随太常桓郁学习《欧阳尚书》,通晓经术,博览群书。当时儒生皆称“关西孔子杨伯起”。杨震隐居湖城致学,数十年不应州郡礼聘。
忽一日,杨震与众门徒正在讲学,见有冠雀衔三条鳣鱼,飞栖讲堂之前。
门徒赞道:蛇鳣者,卿大夫衣冠也。三条鱼者,是谓先生从此高升,必位列三公也。
杨震信以为然,于是出仕,时年已五十岁高龄。
大将军邓骘早闻杨震大名,举为茂才,历经四迁,后为荆州刺史、东莱太守。
杨震路过昌邑,原荆州茂才王密正任县长,由是夜访恩师,送黄金十斤,以为程仪。
杨震: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
王密:今值深夜,无人知也。
杨震:天知、神知、我知、你知,怎说无人知道?
王密无语,惭愧离去。
其后杨震转任涿郡太守,子孙蔬食徒步,生活俭朴。故友长辈皆劝宜为子孙布置产业,杨震答道: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
后入朝担任太常,又接替刘恺升任司徒。
闪回结束。至邓太后去世,杨震见安帝后妃骄横,尤其奶娘王圣无法无天;更有其女伯荣随意出入宫中,贪赃枉法,由是带领同道臣僚联名上疏:
臣闻政以得贤为本,理以去秽为务。是以唐虞俟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幸充庭。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养圣躬,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纪极,外交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点日月。《书》诫牝鸡牡鸣,《诗》刺哲妇丧国。昔郑严公从母氏之欲,恣骄弟之情,几至危国,然后加讨,《春秋》贬之,以为失教。夫女子小人,近之喜,远之怨,实为难养。《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不得与于政事也。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绝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德两隆,上下俱美。惟陛下绝婉娈之私,割不忍之心,留神万机,诫慎拜爵,减省献御,损节征发。令野无《鹤鸣》之叹,朝无《小明》之悔,《大东》不兴于今,劳止不怨于下。拟踪往古,比德哲王,岂不休哉!
奏疏既上,安帝不以为然,竟将奏折转给王圣等人观看。王圣与其女伯荣观之,都对杨震怀恨在心。伯荣时与已故朝阳侯刘护从兄刘瑰勾搭成奸,刘瑰为趋炎附势,遂娶伯荣为妻。安帝因此命刘瑰承袭刘护爵位,官至侍中。
杨震坚决反对,再次向安帝上书。其书略云:
臣闻高祖与群臣约,非功臣不得封,故经制父死子继,兄亡弟及,以防篡也。伏见诏书封故朝阳侯刘护再从兄瑰袭护爵为侯。护同产弟威,今犹见在。臣闻天子专封封有功,诸侯专爵爵有德。今瑰无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时之间,既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旧制,不合经义,行人喧哗,百姓不安。陛下宜览镜既往,顺帝之则。
安帝览奏,视而不见,亦不回复,更未采纳谏言。
延光二年,杨震接替刘恺,升任太尉。
时有安帝舅父大鸿胪耿宝,因与中常侍李闰交厚,遂推荐其兄给太尉府,杨震不受
耿宝恼羞成怒,因而亲问杨震:李常侍为陛下亲近,众所周知。陛下欲使明公推荐其兄,我不过是传达陛下意见而已,公何不纳?
杨震答道:倘朝廷欲令三府推举,应有尚书命令。
耿宝无言可答,恨极而去。
此后皇后兄长执金吾阎显也向杨震推荐亲友,杨震又不受。
司空刘授闻说,即刻举荐耿宝及阎显亲友,二人在十天之内,都被提拔显职。因此刘授便得外戚权贵爱戴,杨震更加遭怨。
当时安帝下诏,命使者为乳母王圣大肆建造宫室房屋,中常侍樊丰及侍中周广、谢恽等更相鼓动,扰乱朝廷。杨震见此,再次上疏。其疏略云:
臣闻古者,九年耕必有三年之储,故尧遭洪水,人无菜色。臣伏念方今灾害发起,弥弥滋甚,百姓空虚,不能自赡。重以螟蝗,羌虏抄掠,三边震扰,战斗之役至今未息,兵甲军粮不能复给。大司农帑藏匮乏,殆非社稷安宁之时。伏见诏书为阿母兴起津城门内第舍,合两为一,连里竟街,雕修缮饰,穷极巧伎。今盛夏土王,而攻山采石,其大匠左校别部将作合数十处,转相迫促,为费巨亿。周广、谢恽兄弟,与国无肺腑枝叶之属,依倚近幸奸佞之人,与樊丰、王永等分威共权,属托州郡,倾动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来海内贪污之人,受其货赂,至有臧锢弃世之徒复得显用。白黑混淆,清浊同源,天下欢哗,咸曰财货上流,为朝结讥。臣闻师言:“上之所取,财尽则怨,力尽则叛。”怨叛之人,不可复使,故曰:“百姓不足,君谁与足?”惟陛下度之。
安帝览奏,又不理会。樊丰、周广、谢恽兄弟等见杨震接连切谏,皇帝皆不听从,由是愈加无所顾忌,竟至诈作诏书,调拨大司农所管国库钱粮、将作大匠所管众多现成材木,各自大肆建造家舍、园地、庐观,花费人力、财力不计其数。
是年天灾频仍,天下多地发生地震。杨震因借此故,再次上疏朝廷。其疏略云:
臣蒙恩备台辅,不能奉宣政化,调和阴阳,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动。臣闻师言:“地者阴精,当安静承阳。”而今动摇者,阴道盛也。其日戊辰,三者皆土,位在中官,此中臣近官盛于持权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边境未宁,躬自菲薄,宫殿垣屋倾倚,枝柱而已,无所兴造,欲令远近咸知政化之清流,商邑之翼翼也。而亲近幸臣,未崇断金,骄溢逾法,多请徒士,盛修第舍,卖弄威福。道路欢哗,众所闻见。地动之变,近在城郭,殆为此发。又冬无宿雪,春节未雨,百僚燋心,而缮修不止,诚致旱之征也。《书》曰:“僭恒阳若,臣无作威作福玉食。”唯陛下奋乾刚之德,弃骄奢之臣,以掩訞言之口,奉承皇天之戒,无令威福久移于下。则一旦大权旁落外戚阉宦之手,社稷危矣!(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