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凯因斯听到了钟声。
但凡赛尔既无钟楼也无教堂,钟声又是从何处而来呢?
回过神来时,他正站在泽莱斯身前。对方趴在地上不省人事,其他的神眷者也是死的死、伤的伤。
只杀了一人吗?
这样的战绩令凯因斯略微有点不满。可他已与梅塔梅尔约好,听到钟声之后便不再动手。所以,幸存的三人以及其余的普通人他都会放走。
真幸运。
界域的墙壁渐渐消失,凯因斯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于是他活动活动手脚,往废墟走去。
……
“界域消失了。”弗里德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他急忙问道,“萨绮,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萨绮此刻的样子绝对称不上“好”。冲破界域可不是说的那么简单,每一次她施展能力都像撞上了一道墙。久而久之,萨绮的大脑也逐渐停止思考,基本上弗里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而且萨绮的五官也在往外溢血,是无论怎样都配不上淑女的相貌。
在听到弗里德的“休息”之后,萨绮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喘气。被他们救下的人匆匆忙忙道了声谢便迅速跑走。弗里德也没有照顾他们的心思。
他满心在被留下的人身上,泽莱斯没事吧,还有凯因斯……
弗里德不再往下想了,他脚步迈出一步,又想起若战斗没有停止,他一个普通人过去只会增加泽莱斯的负担。
力量……不论何时,力量都如此重要。
连看一眼战局都只能仰仗萨绮。
“我没事了。”萨绮似乎缓了过来,对弗里德说道。
“萨绮,你能听到战斗的声音吗?”
萨绮认真听了一会儿,摇摇头,“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了。弗里德,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嗯,要小心。”
凡赛尔静悄悄的。土地、废墟、天空全都凝固了起来,定格成一幅画。
弗里德尽量放缓呼吸,与萨绮一同静悄悄地走进战场。
凯因斯还在吗?他把泽莱斯杀了吗?避难区里的人们还活着吗?
诸多种种不断在弗里德脑海里碰撞,炸得他头痛欲裂。
终于,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神眷者们倒在血泊中,看不出是死是活。他们迅速泡了过去。
还好,泽莱斯还活着。他似乎避开了重要部位,从外表上看没到让人惊悚的程度。弗里德迅速检查其他人。罗伯特与克里韦利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但都一息尚存。凯瑟琳就有点可怕了,她半张脸都毁了,而且不知是什么样的攻击,让她表层彻底没了皮肤,裸露出里面的碎肉与管道。
而安娜……那个小女孩身体被一分为二,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萨绮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更大动静。
“你去找找有没有毯子或者长布。”弗里德小声道,他自己则去寻找有没有运输车。厂房里这种车辆并不少见。
周围似乎没有敌人。弗里德提起一万个小心在车间里寻找着物品。里面已经尸横遍野,有些是来不及跑出被砸死的,也有被战斗波及死的。总之,没有一个活人。
“抱歉。”弗里德向运输车下的尸体道歉,他没本事将车凭空抬起,只能将其推出来,而这必不可少地碾压了地上的尸体。
在他将车子到泽莱斯身边后,萨绮也拿着一块白布过来。看上去是用来遮住某件机器的布匹。“这个可以么?”
“嗯。”弗里德说道,“萨绮,你来帮我把他们搬上去。”
而弗里德自己则接过白布将安娜的身体卷起来,他还对照着被切开的部位,尽量拼凑到一处。神眷者的体质特异,说不定她还能从这种伤势中活下来。虽然弗里德也觉得自己有些多想。
一切工作完成之后,他对萨绮说道,“你带着他们先回我们刚才的地方。”
“弗里德呢?”
“我要去找爱丽丝,顺便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萨绮立刻阻止道,“这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
“泽莱斯得有人照顾。还不清楚他们的伤势是否致命,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帮他们清理伤口。而且我还有罗伯特的护身符,没事的。”
萨绮有些犹豫,“那……你小心。”
“你也是。”
弗里德从未如此希望听到醉汉的鼾声。那代表了凡赛尔平静的夜,是所有人都能安心入睡的夜晚,而非一片死寂。
拜托了,让他听见声音。
拜托了,让他看到活人。
然而弗里德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弗里德只能看到被压在废墟之下的尸骸。
他看着看着,脚步一点点变快,最终跑了起来。
“爱丽丝!”
弗里德跑进花店的门前,那里原本是有一道漂亮的上面堆着鲜花的门的。而如今门被破,巨树代替了它原本的作用。
弗里德弯腰,拿出罗伯特给予庇佑的护身符。在一片黑暗中,护身符散发的一点微光足以让他看清脚下。
他看到了一只手。那只手被夹在树枝间,一动不动。
弗里德心里一紧,他费力地拨开树枝,终于从中拖出了……
啊。神啊。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一切,又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一切。
曾拥有较好容貌的少女面目全非,双眼瞪大,宛如死鱼的眼睛。作为战场最先开始的地方,爱丽丝也第一个承受毒气的攻击。她雪白的皮肤上坑坑洼洼,呈现诡异的黑绿色。
“救救我。”
她明明向自己求救了。而自己却没能来救她。
心里的闸门突然崩溃,一直压下的悲伤与痛苦全都一泄而出。弗里德瘫坐在地上,涕泗横流。
“对不起。”
“对不起。”
他是为什么而说对不起呢。可能是为自己的无力,可能是为普通人的无力。可能为自己的傲慢,可能是为神眷者的傲慢。那些无法用语言诉说的诸多情感一瞬间涌入大脑,此时,弗里德想不到什么理由。
他放弃了思考。
只是单纯地痛哭。
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吗?他的口袋骤然发出了强光。
弗里德木讷地掏出里面的东西,是凯瑟琳给他的说是来自玛丽莲娜·阿芙罗狄的戒指。
少女的皮肤回归白嫩,眼睛也是一如既往地清澈。
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了,弗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