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即使我们只是从学馆里送到外面,可真的到了要分别的时候,谁都舍不得。
尤其是林青雨,这次分别,不久后她也要去南都国子监,至少一年的时间都不会再见到卜盼了。
这样想着,我就看见她的眼眶当即变红,水雾也逐渐明显。
握住卜盼的手,林青雨用不舍的语气说:“盼姐姐,青雨真的好舍不得你离开,明明才认识不久,可青雨很喜欢你。”
“但青雨不说,我很懂事,知道元旦是和家人团聚的日子,所以盼姐姐,要回家,是,呜呜呜……是应该的。”
前后矛盾的话在我听来一点也不冲突,反而是情真意切。
叫人心里本就有的愁绪,更加恼人。
闻言卜盼蹲下来平视她,双手擦拭着林青雨的泪水,难舍地道:“盼姐姐也不舍得你,但是青雨,分别就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遇,以后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嗯嗯,青雨收到信后就立马回复。”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林青雨呜咽道。
张长乐拍拍妹妹的头,也劝慰道:“不哭了青雨,又不是永远见不着。你盼姐姐马上就要走了,可不要留给她留下一个爱哭孩的印象。”
闻言林青雨赶紧揉了几下眼睛,认真道:“不哭不哭,青雨不哭。”
“好妹妹。”卜盼轻拂着她的面庞,随后站起来,看向我和张长乐,“张师兄,路师兄,卜盼便先走了。”
张长乐紧盯着她,轻声道:“嗯,路上注意安全,来年见。”
“明年见,盼姐。”我同样告别道。
笑着点点螓首,卜盼再次看向林青雨,道:“青雨,我走了。希望下次见面,盼姐姐见到的不再是哭泣的青雨,而是笑着的青雨。”
说完,她便真的转过身,往五丈外的马车走去。
然而我们三个没有商量,几乎是同时地跟在她身后。
卜盼就像没有察觉似的,头也没回,很快就到了马车旁。
车边的赵伯伯看向卜盼,笑呵呵地道:“说完了?那上去吧。”
“嗯,谢谢赵伯伯。”卜盼应了一声,然后就借着梯凳走上马车。
在她进车厢时,林青雨再次难过地喊道:“盼姐姐!”
但这次她只是身子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弯腰走进去,熟悉的身影被车厢挡住,再也看不见。
“走吧,赵伯伯。”
闻言赵伯伯看向我们,告别道:“小娃娃们,那我们先走了。”
张长乐向他行礼,恭声地说:“赵伯伯路上小心。”
“你有心了,且放心吧。”
将梯凳放上车,随后他自己也轻松地爬上车,坐好后,牵起缰绳,轻叱了一声。
前方的马儿迈开脚步,带着车缓缓前行。
林青雨似乎还不死心,跟在马车后面,一步一脚印,嘴上不断喊着“盼姐姐”。
我在后面听着也难受,离别总是令人惆怅的,尤其是对我们孩子来说。
要好的人离开,很难接受。
马车慢慢走慢慢走,但好像又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第一个转弯处。
这时林青雨还想跟着走,张长乐两只手放在她肩上,将其拦住。
“别追了,他们真的离开了。”低沉的语气让我知道他也不好受。
林青雨没有发脾气,喊了十几声,嗓子都变得有些嘶哑,伤心地问:“哥哥,为什么我和盼姐姐会分开呢?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去考那什么士人,进入国子监。”
“青雨,慎言。”把她转过来正对自己,张长乐低下身子,“人的一生,总要经历许多次这样的情况,和朋友,和亲人分开。即使今天盼姐不走,以后也会因为其他的原因离开,或许是暂时,或许是许久。”
“究其根本,还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并且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也正因为各自的差异,我们才能认识到别人的优点,并因此互相欣赏,敬重和喜欢。”
“以后可不许再说刚才那样的任性话了,舍弃自己去追求他物,最后谁都不会喜欢你了。”
这番话虽然是他对林青雨说的,可也让我心中的某些疑惑有了答案。
之前王仑离开后,我也很惆怅迷茫,在山上还向师父说过,但他没有回答我的疑惑。
更重要的是,我连师兄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想要写信都无从下手。
还有左安宁左大哥,他留下信,便孤身一人出去寻找杀害宋年的凶手,至今也是杳无音讯。
还有我想要忘记却又始终无法忘记的母亲,她如今又会在哪里呢?
三个人,我一个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不过正如张长乐所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追求,并且因此而离开我们。
王仑崇尚游历四处,因此离开了学馆。
左安宁本就对所谓武林人士怀有敌意,结果遇见了同窗被人杀害,还是因为自己,当然不能放过凶手。
而我母亲呢,她的离开我很支持。
父亲脾气大,以前在家里动不动就吵架,任谁也忍受不了的。
就在我想着这些时,卜盼所在的马车已经彻底消失在眼中了。
林青雨则是抱住哥哥,埋头在张长乐怀里闷声哭泣。
后者轻轻拍拂她的后背,低声道:“好好哭吧,哭完就不许再哭了,要高高兴兴的。”
不久后,我们三人重新回到学馆里面。
随着天亮,来的人越发多了,都是为了接回自己的孩子。
林青雨还没从盼姐姐离去的伤心中缓过神,情绪低迷。
于是我和张长乐先将她送回女院,嘱咐她不要思来想去,以免伤身。
根据前两年的经验,今天上午来的人很多,道路拥挤,坐马车回城在路上要耽搁不少时间。
故而每次我们都是在学馆里吃午饭,然后申初再回去,那样进了城不久后就是吃饭的时辰。
回到寓所,地面扫干净,桌子柜子都擦过了,东西也都摆正收拾好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要将衾被的外套取下来,和床单摆在一起,好让学馆的帮佣拿走清洗。
当所有事都忙完后,我和张长乐在桌前坐下,倒水解渴。
长出口气,他转头看向外面还在走动的人群,道:“盼姐离开了,是觉得缺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