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带着录音笔吧?”男人忽然抬起头看着庆河,眼神里满是探究和审视。
那双眼睛充满了血丝和疲惫,能看出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了,庆河看过太多成年人的眼睛,它们多是疲惫的,无神的,防备的,或者是假装快乐的。
它们各色各样,但是却没有了那种坦荡和单纯,所以它们不快乐,也让看见它们的人感觉不到快乐。
就像此刻,那双眼睛让人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就仿佛那双眼睛背后,那具人类的躯壳里蜷缩着一个皮肤蜡黄,枯瘦,长耳朵,四肢细长的怪物。
人啊,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灵魂的迷失,早就扭曲成了电影里的怪物,只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或者失去了改变的勇气。
活着,活着就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当然没有,我总不能把自己说的话也录进去,如果不录进去你的话就没有了成立的情境,再说了,那些老东西早就知道你在内心里是恨他们的,这种录音给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惊喜,他们不会在你失去利用价值前抛弃你,尽管他们在内心里那么的看不上你。”
“你不用刺激我,你说的这些对于他们,或者对于我来说都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男人忽然整个人仰坐在了椅子上,露出一副惫懒疲倦的样子,这种打开的姿态表明他
已经暂时收起了防备的心理。
但是庆河并不指望这么几句话就能让他改变自己的心意,因为这不可能,如果抱着这种幼稚的念头,那么自己也就不用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人嘛,要改变心意,只有有限的几种原因,第一就是找到了对自己来说更有利可图的新选项;其次,那就是找到了危险性更小的方案。
“我就是讨厌那些装模作样的老家伙又能怎么样,就像你也没有多喜欢远山成间一样。
看到他们就想吐,但是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还是要装出一副拜服尊敬的样子。这不就是人生吗?
你如果没有远山成间那个老狐狸也不可能走到议员这个位置,所以你现在和我说鸠山的事情,有些不合逻辑,或者说有些幼稚的可笑。”
男人拿出一支烟,这个旧书店的老板自己也是个老烟枪,因此这个阅读区其实并不禁烟,或许这也是店里越来越没有生意的原因之一。
白色的烟雾升腾,庆河问着空气里的烟草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打开了的灯泛着橘色的昏黄灯光,这个氛围倒是很适合喝点酒,抽根烟,然后谈谈人生理想,回顾一下往昔那些珍贵的记忆片段。
只是如果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已经浑身散发着油腻和烟草臭味的老男人,那么这个氛围就有些让人自然的觉得有些浪费。
“首相先生也是爽快人,”庆河拉了一张椅子也坐了下来,“我来这里找您,当然不是为了说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来这里是想给您提供一个新的思路,希望能帮您发现一些之前忽略掉的重要细节。”
“忽略掉的重要细节?”男人的神色变得紧张了一些。说到底他还是对庆河的来意有些在意,也带着一丝警惕。
“我想,您应该知道东京国际高科展销会的财务部长自杀事件。”这件事在几个月前在各路媒体的狂轰乱炸下,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和震惊。
事情起因于这次国际规模的展销会的实际花费要比之前的预算报价多了500亿日元,要知道之前的预算是200亿日元,也就相当于多了几乎两倍,而这多出来的费用要政府承担,自然也就是花的民众的税金。
而有舆论的风向开始转向背后的某些人员利用职位便利,从中获取巨大的不合理利益。最夸张的是,一些重要人物的亲信在相关工作中不干活但是领着天价的工资,因此隐隐有激起公众愤怒,动摇执政党公信力的势头。
但是就在在野党准备利用这次好机会大干一场的时候,那个最关键的博览会的财务部长忽然跳海自杀了。
而随着他的自杀,那些相关的财务上的账务漏洞也无法搞清楚背后的真实原因。
更巧的是鸠山前首相忽然身体不适,因病辞职。
而对面的男人正是那个时候被鸠山扶植起来,当了他的傀儡,现在的几乎所有的决定都是鸠山点头允许了之后,这个新首先才能在媒体面前宣布新的政策和决定。
他的作用就是一个提线木偶,传声筒。
“我知道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但是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想你是弄错了一些事情。”男人的脸色忽然变得冷淡,他又作正了身子,狠狠的抽了一口烟。
刚刚短暂的开放状态此刻又变为了防御姿态,他知道这个叫松下庆河的小议员来者不善,不是冲着自己,那么就是冲着鸠山前首相,自己的上司来的。
他当然知道远山成间和鸠山之间虽然同在一个党派,但是其实是激烈的竞争关系。那么眼前的这个松下议员肯定是想着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机密消息,然后帮助远山成间攻击鸠山先生。
自己可不能被当成利用的棋子,虽然鸠山那个老东西平日里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但是至少是他把自己提到了首相的位置,那么之后自己从首相的位置上下来,养老的事情还是要鸠山的帮忙。
男人想到这,眼里的神色变得更加的沉静,方才被庆河扰乱的心神,所激发出的愤恨和茫然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
他心里轻笑,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议员,真的以为就凭自己的一条舌头,几分钟的挑拨离间就能让自己掉入陷阱里吗?
那也太小看自己了!想到这,男人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他看着庆河,露出一种看好戏的自负表情。
看着他瞬间变化的表情,还有嘴角的那抹挑衅的笑,庆河已经心里明了这个男人的思绪变化。
只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庆河计算之内的,毕竟这个男人并不是真的蠢,但是同样的也没多聪明。
因此庆河本来就没打算和他讲什么道理,其实不用那么的浪费感情。只要把他吓得尿裤子就可以了。
这才是庆河一开始就打算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