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萧然以商讨后续应对郑家叛军对策的理由宴请施琅,施琅也通过传令兵答应准时赴约。
让门口的守卫在本地的一家酒楼定好位子,时间还没到,萧然就先去那里等着了。
坐在酒楼里的萧然,听着包间外面的饮酒作乐之声,还有街头巷尾的喧嚷,这里和前两天的战场似乎是两个世界。
但萧然清楚地知道:终有一天,这里的一切热闹和喧嚷,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因为那场战争的余波而不复存在。
这时,推门的声音传来,萧然向门口看去,原来是施琅到了。笑着站起身:“抱歉了施大人,在这个节骨眼还把你这个大忙人给请过来。”
施琅摆了摆手,坐下叹了口气:“忙什么呀,全是瞎忙,我看这里迟早守不住。之前布置的防线被破,我们这里现在就跟个筛子一样,迟早会被对方给盯上。”
萧然倒是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相比对方也对未来感到惶恐。一时心里面不知是担忧还是欣喜,只好给对方倒酒来掩饰。
同时也一边问道:“现在局面真就这么差了吗?我们也只不过是输了一场仗啊。”
施琅叹了口气:“没办法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收拢残余的将士,然后组成一道新的防线,这样才能拖延住对方。要是援兵来的不够及时的话,我们可能还会有覆灭的危机。”说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一把将桌上的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萧然看着他把酒喝完,赞了声好酒量。说完后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接着又被他掩盖过去。
两人这一顿饭一直吃到夜半时分,看着喝闷酒喝得五迷三道不知嘟囔着什么的施琅,萧然唤来施琅的亲卫,让他们把他送回大营,自己则慢步回到住处。
当天夜晚睡觉的时候,很久没有做梦的萧然又一次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成了一双漂浮在世界上空的眼睛,看着生活在地上的人一代代地生长,又一代代地湮灭。时间,空间,乃至于其他的一切,宛如凝固……
清晨。
一声远远传来的鸡叫唤醒了熟睡中的萧然,用凉水洗去萦绕不散的醉意。用过早饭后,他就一路打马来到施琅营帐之中。
正忙着处理公务的施琅看到进来的是昨晚一起喝酒的萧然,施琅就算心里再忧愁,却也不由显露出了一丝微笑。
萧然看到他面上的微笑,心里却有些惊讶。因为这是他这两天第一次在施琅脸上见到笑容。要知道之前哪怕是苦笑,他都不曾在他脸上见到过。希望他之后的话说完之后,对方的脸上还能笑得出来吧。
看着施琅那张被风霜摧打后满含坚毅的脸庞,萧然开口道:“施将军,你按压一下小腹,感觉一下是否有疼痛。”
施琅依照他所说按压腹部,果然小腹处传来一阵绞痛,惊奇地问道:“韦大人是怎么发现的,是施某身上患上了什么病痛吗?还请大人教我?”
看他到现在还没有怀疑自己,萧然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直接说道:“不是,是我给你下了毒药。只不过这种毒药是慢性的,一年之后你便会毒发身亡,并且腹部搅绞痛而死。”
萧然给他下的毒还是从海大富那里得来的,那堆平瓶瓶罐罐里有些他根本就不知道用处,于是在找人询问之下,才知道这里面有一种很难配的毒药,名为断肠散。
中毒之初,中毒者不会有任何症状。但是时间久了之后,便会时常腹部痉挛,在一年之后更是会腹部绞痛而死。更绝的是这种药没有解药,需要每年服一颗解药才能缓解身上的药性。
萧然当时在听到这个毒药的药效时,第一反应就是当时海大富给他喝的汤里恐怕就是这玩意了。不由一阵后怕,还好自己当时没有喝下去。
而对面的施琅听到萧然说给自己下了毒药之后,他还一脸震惊。但后续又听说要一年之后才会毒发身亡,才稍微镇定下来,但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暴露了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施琅看着萧然问道:“不知施某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竟要在这个节骨眼对施某下毒?”
“大人并无什么地方得罪我,只不过我以后可能有地方需要用到大人,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
只要大人按照我所说的行事,便可得到每年一颗解药缓解毒性。但要是大人不愿意配合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可能就永远没有施将军了。
大人在这期间,也尽可以去找人解毒,但是我也十分自信这毒当世无人可解。”略带着一点阴暗的语气,萧然这样回应道。
听到他所说的,施琅一时也不好轻举妄动,但嘴里还略带恐吓地问道:“大人难道就不怕我喊来亲卫进来,直接将你拿下吗?”
萧然坦然一笑:“我可不认为将军会这么做,将军早些年背叛郑王爷投了满清,虽然其中有种种原因,但是这也说明大人可不是那么有气节的军人。”
听他这样讲,老底被揭开的施琅是气得脸通红。但是因为现在自己的性命被他攥在手里,一时又发作不得,只好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萧然才又接着说道:“而且虽说大人投靠了他们,但之后也不见重用。我看之前在军帐之中,大人这降将的身份怕是也不好过吧。
而且你一直驻守沿海,那也不过是他们在利用您和郑家那微妙的关系罢了。大人既然得不到信任,志向不能伸张,那想来也是没有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卖命的地步。大人您以为呢?”
萧然说完之后,施琅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两人在营帐中僵持起来,空气似乎也一起凝固住。
过了半晌,施琅才在这场气势的对决中败退下来。因为他悲哀地发现,他也确实如同萧然说的那样。
不甘地看着他:“韦大人这么处心积虑也要制住我,恐怕是图谋不小吧?就是不知道你是吴三桂的人,还是台岛郑家的走狗?”
看他虽然服软了都还要从自己嘴里知道更多的消息,萧然略微有些好笑:“将军还是顾好自己吧,别的事情你不要多问便是。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倒是死的更快,将军你能明白吗?”
施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才艰难地从口里吐出一个字来:“是。”
萧然听到之后也不管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态度,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大人关照了。”
说完之后便大笑着出门,这段时间积累的压抑也全都一扫而空。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一点在黑暗中等来黎明破晓的希望。
而他的这种笑声,在施琅看来却是无比可恶。他死死地盯住萧然远去的背影,似要把他从光中抠出来,然后按进无边的黑暗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