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长见识了
朱善凡心中骂骂咧咧,陈展宏疑心疑鬼,至于其他总旗官更是各怀鬼胎。
众人拥护着陈展宏进入城内,却听城内那哭泣哀嚎声几乎响彻整个堡子。家家户户都在焚香烧纸,门前更是挂满丧幡,街巷两边一座座简陋的屋舍门前,每一户人家几乎都摆放着有好几口薄棺,甚至许多人由于家贫,家里的亡者只能用席子裹着临时停放,草草祭奠。
整个团山堡,幡幢遍布,一片凄凄惨惨。黄昏之下,堡子内的街巷显得更为暗淡,一股凄凉之感很快笼罩整座团山堡。
朱善凡等一众团山堡的军官士卒们,此刻许多人已经忍不住在掩面哭泣。这场防御战打下来,团山堡死了大半人,他们平日里的同僚、邻居、亲人好友等等,原本活生生的音容样貌,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同行的大小军官,见此情景也不禁连连摇头。就连各怀鬼胎想着蹭些功劳、捞点战利品的各墩堡总旗官们,也连连说了好几个“惨烈”,有人怕忍不住于是掩面赶紧离开。他们心中自然很清楚,今天是团山堡遭难,改天说不定就轮到了他们,所以他们对于团山堡的遭遇也还算同情。
不过,号称“陈阎罗王”的陈展宏,这时候却依然面不改色,一心只惦记着鞑子的战马。对于他来说,老百姓命如草芥,乱世之下,早死早超生。只有强者才配活下去,而强者要生存下去,就要更为强大,想要强大,那就必须踩着无数人头上位才行。
“快带路!天色要暗了。”陈展宏冷冷道,他一心只惦记着要赶紧把鞑子的战马全搜刮走。
朱善凡也明显感觉到了陈展宏的冷酷,作为上官,面对团山堡如此惨烈的伤亡,不闻不问还不止,却一心只关心要搜刮战利品。
其实团山堡在和鞑子打了第一场遭遇战之后,朱善凡就已经让王则向千户所打了报告,请求千户所紧急加派兵马巡逻边地,可结果呢?报告打上去,几天都没下文,朱善凡只能派出自己的夜不收加强巡视,最后还是没防住鞑子。
“吃人血馒头的畜牲!”朱善凡心中暗骂,捏紧拳头,真想一拳头揍过去。他现在也还在忧心忡忡,害怕自己一百多匹上好的战马,就这样全给曝光了。
不过,他见王则似乎表现的信心满满,猜王则肯定早已安排好,朱善凡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团山堡不大,不一会,众人就来到了马棚前。令朱善凡惊喜的是,他那马棚里头,果然就剩下一共二十二匹战马,而且还有两匹他和刘波的老瘦坐骑。
“才二十多匹?啧啧,朱老弟,你这战功莫不是夸大了吧?该不会杀良冒功了吧?老弟呀,做人要老实,不能偷奸耍滑、瞒报上官。”陈展宏眉头紧皱,有些不信,于是说话的语气当中,各种阴阳怪气。
朱善凡冷冷一笑,早就按耐不住了,没等王则拦住,直接大发雷霆开怼道:“大人,从鞑子手中缴获的战马就只有这些,我朱善凡向来老实,只会忠心报国、一心杀鞑子,不会偷奸耍滑,更不会瞒报战功。数量就是这些数量了,杀鞑子缴获的刀剑铠甲,大人若是喜欢,也请一并拿去,团山堡的东西,大人只要开口想要,都拿去便是,请自便。”
团山堡一场防御战,士卒百姓折损过半,两百多人的牺牲,最终只换来上官一句“偷奸耍滑、瞒报上官”。到手的战利品还要被上官和同僚抢夺搜刮,就连功劳也要被拿去“共享”。这大明的官场,也太特么黑暗了!
朱善凡勃然大怒,心想这大明的痼疾经年累月,恐怕已经成为了癌症,毫无抢救可言了。
他话音一落,陈展宏脸色更黑了,他冷不防遭到朱善凡一顿呛,心中怒火中烧,不过眼见众人在场,又明知是自己要暗中抢夺那些战马,更不好发作。
在场的总旗官们,明知陈展宏贪婪,却也是低头不敢替朱善凡帮腔。
“哼,不识大体!”陈展宏冷哼一声,转头就对阴沉着脸的朱善凡假意笑道:“朱老弟,瞧你的暴脾气!老哥我不过是和你说笑罢了!你的功劳,哦不,是我们大伙儿的功劳,我回去之后定然会在千户大人面前替你说说好话,好为老弟你好好润色润色,尽快提捷报给巡抚大人,老弟你将来的前途那可是不可限量呀!”
“对对对!”
“恭贺副千户!”
“恭喜朱百户!”
“大家同喜!大家同喜!”
众总旗官们一听上官这个说法,就知道大伙儿蹭功劳的事情有戏,顿时乐得纷纷上前各自道贺。
“脸皮厚成这样······”朱善凡正要发作,王则赶紧上前使着眼色悄声道:“切莫犯了官场大忌!你得忍着!必须忍着!其余战马,我早就安排好了,大人你忍忍!”
王则混迹官场多年,此刻他着实替朱善凡捏了一把汗。
见朱善凡没在说话,陈展宏歪嘴一笑,直接招呼手下指了指马棚道:“来人,把这些马都带走,送到我副千户公廨,正好可以好好研究研究这鞑子的战马,究竟为何如此膘肥健硕。对了,那两匹老马也捎上,好歹也是马。”
接着他又对朱善凡拱手抱拳笑道:“老弟,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带人先回了。鞑子入寇,你团山堡是最前沿,务必提高警惕!对了,你准备的饭食,我们就不吃了,你就折成钱银,改天送来我公廨就是,就此别过!”
“拿去拿去!都拿去便是!刘波,去送送副千户!”望着贪婪无耻的陈展宏,面对这丑恶嘴脸,朱善凡只觉得恶心,那可是一刻都不想再见到这种无耻之徒,只想要赶紧把这土匪打发走。
同来的总旗官,王则又安排了手下各自送了些从鞑子那缴获的铠甲、兵器,还留下吃了一顿酒菜饭食。等众人吃饱喝足,各自带着战利品,直到大半夜这才散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算是长见识了!这样的大明,还能扛得住十七年才灭亡,崇祯就偷着乐吧,这已经是烧高香了,他祖坟都冒着青烟了。”朱善凡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公廨官厅内,望着因为缺少门板而空洞洞的大门,心情复杂。
团山堡这一次损失惨重,百姓士卒也折损过半,鞑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接下来还要扩军备战,更要招徕百姓充实团山堡,还得抓紧时间开展春耕生产·······这开局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