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已经无法避免。”
雷蒙德公爵起身,端起桌上盛满了蜜酒的酒杯,将甘甜的酒水一饮而尽:“去取我的甲胃,我们去宫廷,陛下肯定要亲自召见萨拉丁的使者了。”
他怕鲍德温四世应付不来。
对于国王陛下的身体状况,雷蒙德是充满担忧的。
国王一旦驾崩,对他而言极为不利,因为这意味着新的国王,即西比拉公主跟前夫所生的儿子,即将登上王位,他很难在继续维持自己摄政王的位置。
他觉得此战,要是鲍德温四世还想御驾亲征,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这种关键时刻,耶路撒冷可经受不起临时换一个国王所引发的动荡了。
雷蒙德显然不是唯一一个得知消息的人。
路上,就有一个个行色匆匆的领主,贵族,骑士甚至是僧侣,向王宫的方向赶去。
许多平民也挤在路上,广场上,试图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有人翘首以盼,期待着战争如约而至,自己好在战场上搏取一番功业。
也有人满心沮丧,希冀两方能够罢兵言和,维系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日安,泰比利亚斯大人。”
骑着高头健马,穿戴了全副甲胃的高弗雷男爵,从他的身侧经过。
他回头笑着向雷蒙德鞠躬致意。
“日安,高弗雷爵爷。”
雷蒙德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们又将并肩作战了。”
高弗雷在自己胸甲上轻轻捶了一拳,铁手套跟甲胃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他穿着的,正是那件洛萨赠予他的精制板甲,雷蒙德也是一样。
这似乎代表了他们共同的态度。
这场仗,从萨拉丁开始整军备战时;从上一战,萨拉丁所忌惮的欧洲十字军没有如约而至时;从萨拉丁坐上萨拉森(阿拉伯)世界的至高王座时,便已注定了。
(萨珊是波斯·萨拉森二元王朝,在此语境下除外)
“愿天父保佑我们。”
雷蒙德也忍不住笑道,是啊,又要并肩作战了,似乎也只有在战场上,他们才会把利益上的争端暂时放下,搁置一切,只为了赢得最终的胜利。
宫廷外,早已挤满了想要进去的人。
汉斯挎着佩剑,带着王家骑士团的军士们拦在门外。
这些人可不能统统放进去,就算是各国宫廷都保留着这种充满部落会议一般的议政方式,也改变不了这种菜市场吵架般的场面,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随着鲍德温四世的贴身奴仆走到他耳畔,耳语了一阵,他才吩咐着士兵们让开了通路:“陛下吩咐召开廷议,诸位请进,但切记不可冲撞使者。”
手持长戟的士兵跟着汉斯一同率先走进殿内,维持秩序。
宫廷里。
一个个有资格入席旁听的人走进大殿。
端坐在御座上的鲍德温四世,显然已经跟站在台阶下,披着黑袍的使者谈了许久了。
眼看着这么多“野蛮人”进到殿内,使者心中咯噔一下,语气却越发强硬道:“国王陛下,吾主已经提出了自己所能提出的最宽宥的条件,实在无法再做让步了。”
“下级领主间的攻伐历来有之,洛萨未曾波及平民,且此战因贵主之封臣‘扎恩’掠走洛萨的臣子雷纳德的未婚妻而起,拉乌夫更是曾主动进犯我国边疆,洛萨伯爵是被迫反击,贵主怎能一味指责我忠心的臣仆呢?”
鲍德温的语气很温和,他似乎并未因萨拉丁使者态度的傲慢而有半点影响。
使者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可约定,便是约定,过程并不重要。最终的结果是贵国的领主洛萨,侵占了我国领主的土地,切断了重要的朝圣者道路。
吾主也因此,只是要求陛下,命令你的封臣洛萨退出自己违法侵占的土地,而非惩戒他撕毁和平条约的过错。”
“据我所知,洛萨并未为难任何通过此地的朝圣者,反而肃清了那里盘踞的许多强盗团伙,使贵教的朝圣者们,比往年更安全了许多。贵主之姐,拔丝玛公主,不也安然通过了那里,且得到了礼待吗?”
鲍德温四世疑惑道:“何来切断了你们朝圣通路的说法?”
使者沉默了片刻,摇头道:“这是说不通的,吾主的条件,不容退让,陛下若不愿答应,便只好迎接战争了。”
鲍德温四世轻叹了一口气:“萨拉丁是个讲道理的人,但现在,他看来是不愿意再讲道理了——我相信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兵戎相见,已成定局。”
“去告诉你家主人,他既然要战争,我便给他战争。”
鲍德温四世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但每个人都听出了他的决心。
“看来陛下决心已定了。”
使者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想看到的。
“嗯。”
微微颔首的国王陛下,抬手摘下了银质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且英气勃勃的面孔,棕色的双眸里,充满了平静与坚毅。
“你…你不是得了麻风病吗?”
使者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麻风病可是公认的不治之症,就算是萨拉丁的宫廷医师们,也断没有把握能医治这样的绝症。
“天父庇佑我,绝症顽疾,也无法伤我性命,正如此战,天父必将庇佑我们取得最终的胜利。”
鲍德温四世的声音满是坚定:“请回吧,尊使可将我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贵主。”
他不需要再扮演一个病人了,在外敌入侵的压力下,所有十字军王公的内斗都得搁置下来。
他将重握国王的权柄。
殿内。
一众领主们显然已顾不上匆匆离去的使者了,他们被毫发无损,看起来与常人没有任何分别的鲍德温国王,震撼的有些说不话来。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痊愈的?
从乌尔丁主教不再每天出现在他的宫廷里时?
国王陛下高声说道:“此战,我将亲征,所有接到征召令的贵族,封臣,平民官员,都需于三日内抵达耶路撒冷外的营地,逾期不至者,除其爵,取其领地,尽归功臣。”
他的神情严肃,语气虽然温和,但话语中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意味。
高弗雷男爵的眼眶有些湿润。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陛下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
随着鲍德温四世痊愈的消息传出。
整个圣地都沸腾了。
神父们穿着白色的法衣站在烈日下,声嘶力竭,口干舌燥地向人群布道,催促着人们再度从军参战,保卫圣地,获得救赎。
如果有人从高处俯瞰,就能看到圣地各处,无数骑士正带着自己的扈从,聚沙成塔一般,聚集在自己的上层领主麾下,又在上层领主的带领下,开赴耶路撒冷。
排着长队的行军队伍,像是一条条纵横于荒漠中的涓涓细流,以各色的纹章罩袍为鲜艳的底色,绘有同样的十字徽记,要汇入到耶路撒冷的大河之中。
…
外约旦也是一样。
上百名分散在各个庄园里的敕令骑士,拉起平时农闲时,经历过短暂训练的农兵队伍,如同百川归海一般向希伯伦城外的军营汇聚而去。
不算洛萨扩编过的常备军,只是普通征召兵,外约旦就拉出了将近三千人。
而且还都是经过一定军事训练,配备有简易甲胃,编排过长枪方阵和盾墙方阵的征召兵,战斗力远在一般征召兵的水平线以上。
有些曾经做过猎户,或者有参军经历的农兵甚至还去新兵训练营深造过,掌握着基础的射术或是使用投石索的技巧,他们将在希伯伦城外的军营里,编组进洛萨之前组建的轻步兵连队里。
除了征召起的农兵,洛萨此前扩编的一千余常备军,也早已训练完毕,再算上翼骑兵,瓦兰吉卫队,具装弓骑,林地射手,留任老兵连队,追随洛萨参加过利马索尔战役的黑鹰旗队。
以及条顿骑士团和圣拉撒路教团应征的,包括一百余名骑士和他们的侍从在内,约有五百的轻重骑兵,他的直辖领里所拉出的军力就能达到恐怖的六千之数。
再算上佩特拉男爵领,提赫男爵领,祖加尔男爵领,邵克巴男爵领,萨诺瑞尔男爵领,圣凯瑟琳主教等,除雷纳德以外的洛萨下级封臣所派出的军队。
洛萨手中的力量,达到了极为恐怖的上万人!
欧陆一些小国王手底下都没有这般恐怖的军力,昔日声名赫赫,征服了阿尔比恩的诺曼底公爵威廉,在攻打阿尔比恩时,所带的军力也就这个数字。
这对于总人口不过二十余万的外约旦边疆辖区,已经算是穷兵黩武,要知道当初跟诺曼底公爵对垒的阿尔比恩国王,也才征召起了上万人。
而阿尔比恩当时的总人口,达到了一百五十万,是外约旦边疆辖区,即俗语中的“外约旦藩侯领”的7.5倍。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既跟圣地的富裕有关,也跟洛萨对自己领地的集权程度较高有关,换做那些地方头人还在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拉出这么多军队的。
且外约旦的封臣和基督徒们很清楚,耶路撒冷若是沦陷,他们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这跟在诺曼底政府战役中,许多冷眼旁观,坐看阿尔比恩的国王,哈罗德二世战败的许多阿尔比恩领主,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