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飞来一只鸥鸟,在海洋之灾号的上空盘旋了片刻,便以一种径直撞向甲板的姿态,俯冲了下来。
砰——
一袭紫衣的安娜公主,显露出身形。
她打量着这艘幽灵船,虽说洛萨离开前她就见过海洋之灾号和霍格船长,但再次见到,还是有种发自内心的震撼,是何等恐怖的魔咒,才能驱使如此数目众多的死者?
就算是专精死亡学派的大师,也未必能制出此等造物吧?
“日安,殿下。”
洛萨笑着打了声招呼。
安娜皱起眉:“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回你那片大沙漠里去?你帮米基弗鲁斯将军拿回了宝贝,他肯定要为你举办一场宴会的,这对你提升自己的名望也有很大的帮助。”
名望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母庸置疑,一个传奇骑士,任何一个高级领主都要以礼相待。
这是真的能转化为切实利益的东西。
但洛萨想了想,还是拒绝道:“我不太喜欢那种场合,而且,在帝国,我有你和女皇陛下的人脉就够了,堂堂紫衣公主,罩我总没问题吧?”
“呵,是没问题,但得看我心情。”
安娜从洛萨手中接过盒子,掂了掂分量:“嚯,可不轻啊,尼基弗鲁斯这颗家传的红宝石到底有多沉?”
洛萨解释道:“没你想象的那么重,我多包了几层,毕竟那东西不需要光源就能自己发光,还没有魔力的波动,我总感觉它很危险。”
安娜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这东西我会交给尼基弗鲁斯的,但你的赏金怎么办?”
洛萨思索了下,道:“直接兑给妮莎亚好了,她那儿的办事处不是有储备金吗,我直接拿走就是。”
…
旷野中。
“圣火在上!”
护送拔丝玛公主的仆从,卫兵,瞠目结舌地看着远处,那树冠仿佛能遮天蔽日般的巨大橡木。
拔丝玛公主是萨拉丁的姐姐,神色的皮肤虽然依旧光滑,但眼角已有细纹,跟萨拉丁一样,她的相貌并不算出彩,但却很有自己的特色。
“这就是法兰克人口中的神树?”
她从单峰驼背上踩着一个健硕的黑奴来到地上,或许是太过吃惊,她一时间甚至都没站稳。
“此等造物,何其壮观。”
“取纸笔来,我要将此景记下。”
拔丝玛公主曾于开罗的爱资哈尔大学修行过,这是整个阿拉伯世界,仅次于巴格达的神学中心,每年都有无数阿訇,学者,于此辩经,授课。
但拔丝玛并不是一个神学家,她甚至说不上有多虔诚,比起晦涩难懂的经文,她跟喜欢研究草药学,占星术和农学。
有人低声感慨道:“去年我还跟着商队途经这里,这才过了多久?简直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法兰克人说这是他们天父的恩赐。”
“难道,他们真的有神庇佑?”
有人满怀愤怒道:“亵渎之语,这是第一缕圣火的降生之地,大先知于古德斯(阿语,意为‘圣城’,即耶路撒冷)的登霄石一瞬之间返回了哈希姆,这当然是圣火的造物,只是法兰克人窃走了它。”
“这些野蛮的法兰克强盗!”
拔丝玛皱起眉,又舒展开。
她本能反感所谓的圣战,但又知晓自己弟弟统治萨拉森世界的法理依据,就在于他曾承诺的收复圣地。
所以,战争根本不可避免。
黑奴为拔丝玛撑起大伞,这种来自努比亚的奴隶,都是经过层层筛选,身体魁梧,力大无穷,同时还忠诚可靠的侍从,深受王公贵族们喜爱。
“有情况!”
前方,烟尘四起。
一队盔甲鲜明,背后装有羽饰的翼骑兵,缓缓奔来。
他们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具装,头戴覆面盔,身着全套札甲和锁甲内衬的具装铁骑,他们的装备带有与法兰克人迥异的东方风格。
“是‘翼骑兵’!”
队伍里,一个曾与翼骑兵交手过的突厥奴隶提醒道:“他们的战斗力很强,不要挑衅他们,一切以公主殿下的安全为重。”
对面的翼骑兵,于一座小土坡上驻足,他们打量着车队,片刻后,从中蹿出一骑。
“我是乌尔姆,伯爵麾下的总巡境官,尊客可是萨拉丁的妹妹,拔丝玛殿下?”
“我家主人的确是拔丝玛殿下。”
突厥奴隶开口道。
作为马穆鲁克亲卫,虽然是奴隶身份,但他在队伍里的地位可不低。
毕竟,马穆鲁克作为一个独立的军事集团,跟本土贵族完全属于两个体系,是萨拉丁的重要依仗,不可能不付以高位。
“尊客身份尊贵,我身为巡境官,有义务护送诸位出境,并保障贵车队于我方境内的一切生命安全。”
一众朝圣队伍面面相觑。
“你会有那么好心?”
乌尔姆不卑不亢道:
“尊客不必误会,我曾护送过很多支朝圣者队伍,外约旦是朝圣道路上的枢纽,我家大人有庇护任何合法朝圣者之义务,并非对您别有想法。”
外约旦的枢纽地位在于,北方的朝圣者要么穿越距离更遥远的沙漠,要么就得从马什里克地区一路南下,于巴士拉乘船进入波斯湾,再绕整个阿拉伯半岛,驶入红海。
耗时耗力,危险重重不说,马什里克地区还是萨珊帝国的统治重心,萨珊除泰西封以外的第二首都巴格达就位于此。
以萨拉丁跟萨珊王朝的关系,这条路线的危险性又被拔高了一大截。
拔丝玛公主开口道:“感谢巡境官之好意,我愿接受你的护送,但现在我们想近距离瞻仰一下神树,不知是否可行?”
乌尔姆很谦卑地颔首道:“殿下客气了,神树就在这里,任何合法之朝圣者皆有权瞻仰,只要殿下的队伍未曾触犯外约旦的法条,任何人都无权干涉您的行动。”
拔丝玛公主笑道:“萨拉丁曾跟我说,你家大人是他认可的对手,也是一个堂堂正正,作风磊落的骑士,你作为他的属下也有如此风度,看来萨拉丁所言不虚。”
“的确,大人是我见过最公正开明的君主。”
乌尔姆黝黑的脸上露出两排大白牙。
护送拔丝玛安全过境,是库尔斯接到消息后,立刻传递来的命令。
就算注定是敌人,库尔斯也不希望己方成为萨拉丁的眼中钉。
...
耶路撒冷城里。
汉斯带着两名同僚,走进建在阴凉处的小酒馆,从这里,能看到远处高耸的大卫塔,那是希律王为自己修建的寝宫兼防御工事。
这个时代许多城市都有这样的特征。
各家族于自己掌握的城区,建起高塔,监视敌对家族的动向。
高弗雷所率领的耶路撒冷骑士团,在大卫塔有一个常驻的连队,同时那里也是重要的武库,储备着大量武器,箭失和盾牌。
小酒馆里依旧很是热闹。
洛萨带给这座城市的变化是巨大的,现如今,耶路撒冷的许多骑士都已穿上了崭新的胸甲,他们在自己胸甲罩袍上点缀上各式各样的纹章,搭配上黑色的链甲衫,防御力已是今非昔比。
洛萨麾下都没完全换装板甲,哪怕是较为简陋的胸甲,产能也没富裕到给每一个士兵都配齐的地步。
不像耶路撒冷,哪怕是手头比较拮据的骑士,也因为板甲的流行,愿意咬咬牙,为自己置办一件胸甲,其余配套的装备,还能用旧的凑活。
酒馆里正热闹得很。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汉斯他们也是在巡逻过程中,被晒得有些顶不住,才决定来酒馆里喝两杯凉饮休息片刻。
“大团长,我听说洛萨大人在君士坦丁堡赢下了一场万众瞩目的竞技大赛,还被女皇委任为了塞浦路斯的军区将军,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当然,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最近大家都在讨论这事,有人说大人背弃了正信,要皈依希腊教会,也有人说他被女皇陛下看中了,做了入幕之宾。”
说话这个骑士,是个典型的亚平宁人,说话时会伴随手势,只是不如切利尼娜那样的南方人一样口音浓重。
汉斯皱起眉,这些风言风语,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只是没放在心上罢了,毕竟他之前在作战记录世界里,跟洛萨才见过没多久。
他是知道洛萨的打算的。
“那个人有些眼熟...”
“康拉德!”
骑士突然惊喜地向远处挥手:“这里,好久不见,我刚才都没认出来你,你不是在君士坦丁堡为女皇服务吗?”
对面的骑士闻言也有些惊喜:“卢卡,好久不见。”
卢卡骑士向汉斯郑重地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蒙费拉托的康拉德,曾经在东帝国为皇帝服务,不仅娶了科穆宁家族的紫衣公主,还坐上了帝国凯撒的高位。”
汉斯微怔。
按照卢卡所说,这可是实打实的大人物,可从外表和做派上,又实难把此人跟那种大贵族挂上钩。
康拉德微笑着说道:“呵,卢卡,所谓权势于我如云烟,我已放弃了帝国凯撒的头衔,决心参与到跟异教徒的战争中,保卫圣地。”
他又将视线放在汉斯身上:“幸会,汉斯大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