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之久远我也不清楚,只是事情的经过倒还是可以向你讲个大概。”
萧聪顿了顿,看了一眼面色还算认真诚恳的欧阳寻,然后,目光上移,长舒出一口气,目光随之变得分外柔和,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清澈的眸子里,涣出的别样神采却意外的泄漏了他的秘密——他的心绪已涤荡在滚滚不息的时间长河里,逆流而上追溯回遥远的曾经。
一个被遗弃的女婴,在大雪纷飞的冬天被男人收养,收养她的人身份高贵,家世不凡,她不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也不想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她只是想着如何去报答这个人,这个人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她把他当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十六年后,女孩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倾国倾城,她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一生交付于她的救命恩人,而一年之后,却被他当做是一件礼物送给了别人。
在出阁前的那一个晚上,她的救命恩人告诉她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有一天她还能够回来。
三年后,她果然回到了那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因为她的丈夫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而就在她回来还不到一年,她的救命恩人又将她送给了另一个男人,同样,在出阁前的那个晚上,对她说了与上一次同样的话——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有一天她还能回来。
事情是如此的蹊跷,同房未满三年,她的丈夫再次死于非命,她依了他的愿,再次回到了那她长大的高墙之内。
可两年后却被再次送出,出阁前的那个晚上,那个男人对她承诺这是最后一次。
这一年她二十四岁,她的新任丈夫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与她第一次同房的那个晚上暴毙。
至此,她才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开始愈发觉得自己活的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木偶,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去,她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完全抛弃了,命运如此编排玩弄于他,她不甘心。
那个期待着她再次回归的男人发了疯似地满世界找她,而她却悄无声息地藏了起来,暗中调查那个最后一个因她而死的男人的过往。
她的身体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任何衰老,反而愈加的姿容绝世不可方物,一式式秘法在她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于十年的不知不觉间,她竟成为了一名世间罕有的高手。
十年间,她千方百计地搜寻着关于自己身世的秘密,想方设法甚至是不择手段地顺着一些零碎混乱的蛛丝马迹暗查有关于当年的信息。
那年冬天,当最后一个涉事人断气时,她笑了,笑出了眼泪,笑出了这世间的万般悲凉。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一生是如此的荒诞,荒诞到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但真相终究是真相,不管它是如何地赤裸,如何地残酷,这就是真相。
她出身高贵,母亲是异族公主,父亲来自名门望族,她血统纯净,纯净到令人胆寒,而那个为此最为害怕的人,竟是自己的父亲。
诞辰一月,依例去见族中宿老,占士为其卜占,求签无出,龟甲自燃。
星阁老夜观天象,见星分异兆,告知其父:此女不祥,日后恐危其族运。
其父将信将疑,秘密以重宝相允,请来玄真阴阳异士,异士未至,宿老却又有传言,经查族中古籍,先祖曾有训言,族中之人可与任何族人通婚,唯独不可与现夫人一族妄结连理,其女害世,务必除之。
她的存在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具炉鼎,熬炼世间万千于其中,大成之日贻害苍生。
之后,阴阳异士至,临走前附耳其父--此女不祥,日后汝必将毙于其手。
其父轻信其言,随后下令要将当时还是襁褓婴儿的她密秘处死,其母得知后拼死相阻,却被其父失手误杀。
最后,她那所谓的父亲便派一个老嬷去处理掉她的性命,一个满月女婴本是必死无疑,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老嬷半路遭人截杀,怀中抱着另一个与她一般无二的死婴。
她终于知道自己并非是被那个男人捡来的弃儿,也终于知道了这些年那个男人所作所为之目的--他便是当年那个阴阳异士,可惜的是对此苦心经营多年,却终还未成为最后的赢家。
身为炉鼎魂为药,熬炼世间好味道,说的便是她这样的异人,只要能将她擒住,寻一些世间高手来与她共修,其人之修为和魂魄便会通过尘柄入鼎,化为不同的元气和力量融入己身,她的身体会将这些不同的元气和力量不断融合,达至极至之时,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不死仙药!
这所有的一切,那个所谓的救命恩人全都知道,而且早就知道,所以他才巧妙地安排了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所以他成功地左右了父亲的心志,所以他设计了一次几乎天衣无缝的偷梁换柱,捡来了她,还对她好了那么多年!
为了弥补她先天上的缺陷,这个恶魔不辞辛劳地为她安排了三次无疾而终的婚姻!
是这个恶魔,谋划了这所有的一切,以满足自己那肮脏,贪婪、无耻而又邪恶的私心,他心里的阴暗,胜过这世上最可怕的深渊!
她发誓,一定要让这个恶魔付出该有的代价!
无尽的煎熬中,又是一个十年。
这一夜,寂静无声,黑云遮月,她偷偷潜回那个曾经无比熟悉而现在却痛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方,凭着记忆,竟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个男人的房间。
本来她以为凭借今日之实力,杀死对方易如反掌,但她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擒。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而那个恶魔却掌握着她的七寸——灵魂,她在药成之时便要散去的灵魂,是她唯一的软肋。
她被关进了囚牢,囚牢中关了许许多多像她一样的可怜人,还放置了一盏情yu焰,
不知从哪天开始,男人每天都会命人从她身上取一盅鲜血饮下,由此,他功进神速、修为与日俱增。
愈加强烈的欲望让男人不再满足于将人族修士作为他宠物的养料,他要将他的手伸向妖界、佛界、魔界甚至是神界,他野心勃勃,觉得自己的征途任重而道远,可笑!
“遗失了时间的日子是最可怕的,就像现在。”萧聪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是她那样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或许已经没有人能清楚地记得她在那间地牢里呆了多长时间,但这一切却未成最终的定局,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而那个男人如何也不会想到竟会是一株涤魂草坏了他的好事。
那夜与涤魂草共修过后,她明显地感觉自己发生了一些不知名的变化,神思敏捷,灵台一片澄澈。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其实还忽略了一个问题--情焰在发挥效力的同时,自身也在不断的成长,而在情yu越盛的地方,它成长的也就越快,更何况那盏焰其实早已有了灵智。
在男人最后一次寿辰那日,囚牢上方的宅院内人头济济,玄真界内敢动不敢动的名家宿老来了不下几百人。
囚牢深处的情焰有所感应,于众人推杯换盏之时突然发难,气息穿过厚厚的隔层透出地表,牵引着众人如发了疯般向囚牢深处蜂拥而入。
寿宴现场一片混乱,但看透人世浮沉沧桑的人岂止一个,很快便有人道出了事情的究竟,并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先合力封了情焰,然后将当日寿星就地伏诛,最后为抢夺她而大打出手。
几年的喂养使她的实力已是今非昔比,有人为抢夺她而无意中打开了她的魂束,她如鱼得水,大开杀戒,在一片血腥与残忍中逃出生天。
在后来的岁月里再未有人听说过她的消息,纵然有大人物花大力气寻找她的下落,但终究是一无所获,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从此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