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子睁开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有三人骑着马刚踏过破败的城门,进入城内,正坐在马上四下扫视,看样子是在寻找能够落脚休息的地方。
他们看了看锥子这边的高墙,发现墙底有人在休息,便往另外一侧走去,没走几步,便在距离门口不远处的墙边停下。
锥子看是过路的行人在这里歇脚,也就放下心来,坐起身子,伸个懒腰,打起了哈切。
同来的男子也醒转了过来,有些不太情愿地睁开双眼,左右扭头,往四下里看看,然后用力揉揉双眼,待清醒后,起身去墙角撒尿。
看他回来,锥子说道:“四哥,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
男子说道:“好,我点袋烟咱们就走。”
男子说着从裤腰上解下烟袋,装了满满一烟锅头烟叶,找出火柴点燃,猛吸了两口,顿觉浑身舒畅。
他见锥子已经起身牵马,便也叼着烟锅向马走去。二人跨到马背上,也不急着打马前行,任凭胯下的马匹,迈着慵懒的步伐,驮着他们慢悠悠地往城门口走去。
锥子二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刚才骑马进来的一人向他们马前走来,另外两人已经席地而坐,正在褡裢里翻着干粮。
男子边走边喊道:“大哥,请留步,借个火使使。”
跟在锥子身后的手下看了看男子,把马勒住,等着他过来取火。
锥子看着面前走来的男子,不由一愣,这个男子好生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锥子又仔细看了他几眼,男子只顾往锥子身后的手下身边走去,没在意前边锥子对他的凝视。
疑惑的锥子又把目光往坐在地上的二人看去。锥子不看则已,这一看之下,顿时一个激灵。只见一个男子手里握着张烧饼,正不断往嘴里送去,鼓着腮帮,旁若无人地大口咀嚼。男子握着烧饼的手掌,赫然是六根手指。
锥子的脑子顿时一片清明,往事累累在目,前来借火这小子正是当日在小巷里和自己肉搏之人,而这个六指便是当日指挥他们的头目。六指虽然没和自己当面打斗,可他在指挥人手撤退时,自己把他看的清清楚楚。
六指诱骗袁老三涉险,又带人毒打伍子和自己,锥子心头早已恨得牙痒痒的。当日去奶奶庙邀人,就是为了报这一箭之仇。自己跟着曹旋挑了十方道的数个窝点,打伤了他们众多的人手,却一直没有发现六指的下落,没想到冤家路窄,今天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他们。
锥子冷静片刻,主意已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既然遇上了,这荒无人烟的古城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锥子想到这里,立刻将手放到别在后腰的枪上。他缓缓勒停马匹,稳住身形,回头看去。男子已经走到手下面前,正满脸堆笑,准备伸手去接手下递给他的火柴。锥子见毫无防备,知道机不可失,对着男子抬手就是一枪。
事发突然,男子毫无防备,前胸被锥子一枪击中,浑身震颤一下,便倒退着往后仰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还没等倒下,面部便开始变得扭曲,取而代之得是满脸的错愕和惊惧。
坐在马背上的手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一激灵,手里的烟袋“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男子在自己面前中弹倒下,慌乱中连忙去摸腰里的手枪。
坐在地上吃着东西的六指二人,听到枪声从面前传来,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往同伴这边看来,只见前去借火的同伴已经倒下。
六指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锥子,脸上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已经调转枪口,正看向自己二人。
六指二人大惊,一把扔掉手里的烧饼,立刻伏倒身子,伸手去腰间摸枪。
锥子早已打定了将他们三人全部击毙的主意,看借火男子中枪倒下,便毫不犹豫地对着六指这边射来。
一声惨叫,六指的同伴还没来得及拔出枪来,便中枪倒下。
就在锥子向着同伴开枪的当口,伏在地上的六指已经掏出手枪。
锥子看一人倒下,枪口对准六指射来。六指在地上不停翻滚,堪堪躲过锥子的几次射击。在锥子密集的火力压制下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只能不停躲闪。
锥子带来的手下也已经拔枪在手,仓促间,他虽然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但看到锥子已经和人交火,便立刻和锥子一起对着六指猛射。
在锥子二人的不断射击下,六指最终还是躲闪不及,被一枪击后背,惨叫一声,手里的枪也掉落在地,趴在地上不停痛苦挣扎。锥子又补上一枪,打在六指肩上,六指连中两枪,疼得昏死过去。
锥子看六指三人都已倒在地上,向身后的手下招呼一声,便跳下马来,举着枪小心翼翼的往六指身边走去。
手下踢了一脚在自己面前倒下的借火男子,已经没了动静,早被锥子一枪给打死了,他便跟着锥子往六指二人身边走去。
锥子走到六指二人倒下的地方,地上流着大滩血迹,六指的同伴正在那里痛苦挣扎。
锥子抬手一枪,直贯脑门。男子抽动一下,身子便挺直了。
锥子随后来到六指面前,一脚踩在一动不动的六指头上。
六指受痛,又惊醒过来,他努力摇晃着被锥子踩着的脑袋,想摆脱出来。锥子看他没死,便把脚抬开。
六指感觉头上一轻,便挣扎着抬起头来,他想看看是谁刚一照面便要置自己于死地。待六指看清锥子的相貌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面前之人便是当日仅凭手里一把锥子,便大胆杀入重围的小哥。
当时自己几人在小巷围殴恒裕泰茶行的伙计,这小子杀气腾腾地赶到,一阵不要命的胡扎乱刺,捅伤自己几个兄弟,把人手全部冲散。
没想到这小子阴魂不散,今天又在这里遇到,看他刚才对着自己几人痛下杀手的样子,他不是来寻仇的,是来要命的。
六指感觉到了锥子身上浓重的杀气,知道自己今日万难生还,不仅心中暗暗叫苦,此次提着脑袋前去折行任务,历尽艰难险阻,总算侥幸安全回来,没想到一个打尖的当口便要了自己的性命。
六指真不想死,他绝望地对着锥子哀求道:“小爷饶命!”
锥子冷冷地说道:“怎么?认怂了?你他妈不是很狂吗?起来,小爷再和你玩玩。”
六指说道:“小爷念上苍有好生之德,饶我一命,我家中尚有八十老母,无人看顾!”
锥子冷笑道:“你个不孝子,死到临头了,想起你的老娘来了。”
六指还想再说些什么,锥子早已厌烦,不待他开口,便举枪照着六指的脑门打去。
一声枪响过后,六指头骨爆裂,脑浆迸溅,再没了辩解的机会。
锥子看三人已经死透,掀起衣襟,把手里的枪插在腰间。
手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对锥子说道:“锥子,你要杀人也不打个招呼,刚才差点把我惊下马来。”
锥子说道:“四哥,刚才情况紧急,我顾不上和你示警,我怕他认出我,对我们先下手,便占了个先机。”
手下问道:“你认识他们啊?”
锥子说道:“他们都是十方道的人,之前陷害过袁三爷,又在城里的小巷子里打过我和伍爷,我去奶奶庙找你们时,那满身的伤疤就是他们给留下的。今天又遇到了,我能放过他们吗?我肩头的伤口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锥子说着扭动了一下那日被人用匕首刺伤的肩膀。
手下说道:“原来他们也是十方道的人,好在你见机的早,要是被他们得了先机,说不准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咱们。”
锥子让手下和他分别去搜六指三人兜里的钱财,二人搜出几块大洋和一些边区票,均分了这些财物,把缴来的手枪藏在身上,也不去理会地上三人的尸体,飞身上马出城。
曹旋送锥子二人走后,正在屋里和马平聊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听得徐达来报,院门外有客来访,声称是曹旋的亲戚。
曹旋心中有些疑惑,怎么会有亲戚知道自己在这里落脚,只怕是八路军知道了自己的行踪,派人前来捉拿,或是小五点的人打上门来了。
曹旋向徐达详细询问了来人的样貌特征和随行几人?徐达告诉他来了三人,并分别描述了三人的衣着相貌。徐达再三向他们询问姓名,他们都不肯说,只说自己是曹旋村里的亲戚,要是曹旋在的话就让他们进去,见了曹旋自然便知道分晓。
曹旋听着徐达的描述,无法判断出来者何人,和马平合计一番,也理不清头绪。这些人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必有隐情,曹旋不敢怠慢,命徐达通知手下弟兄做好应战准备,他和马平备好枪支,走出门外,让马平去大门口探看情况,他则躲在厢房墙后观望动静。
马平走到门前,看门人恭敬的迎了上来,说道:“马爷,外边有人说是曹二爷的亲戚,要面见曹二爷。只因曹二爷吩咐过,生人一律挡在门外,仔细盘问,小人才没敢让他们进来,若要真是二爷的亲戚,还望二爷和马爷休怪。”
马平说道:“你做的很好,做事就应该谨慎仔细些,不论来的是谁,都要禀报清楚,二爷除了不会怪你,还会奖赏你呢。”
看门人满脸堆笑,连连点头,赶紧把院门打开,走出门外,对门前站着的人说道:“几位久等了,家里主事的出来了,请您门前说话。”
这时就听得门外一个声音大声嚷嚷道:“马兄弟,别来无恙啊。这徐府可真是戒备森严呐,看来要不是你在家,我还真进不去。”
马平听得声音熟悉,知道是故人来了,当下不再迟疑,紧跟看门人,一脚踏出门外。抬头望去,只见站在面前的竟然是一身便装的刘铁蛋,身后跟着两名农民打扮的护卫。
马平对铁蛋的到来,深感意外,连忙一拱手,说道:“蛋爷,没想到是你来了,失礼失礼,赶紧请进。”
铁蛋哈哈大笑道:“马兄弟,没想到我会找到这里来吧?二少呢?怎么没见他出来?”
马平说道:“二爷在家呢,这几天刚闲下来,和弟兄们都在家中休养呢。”
铁蛋说道:“知道你们回来就不会消停,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已经把事儿给闹大了。”
铁蛋的话,让马平如坠五里云雾,摸不着头脑。马平心中暗道;难道二爷带着人手和十方道交锋的事儿已经传到曹凯那里去了?铁蛋此次前来是有什么关照吗?
马平有心详细问问,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妥,人家一个堂堂营长,便装前来,肯定是和曹旋有要事相商,自己冒失问了,反倒不美,便压下心头疑惑,带着铁蛋和两名随从,往院子里走去。
曹旋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来的是铁蛋,便让埋伏的手下都撤了回去。他从墙角出来,走向院子中央去迎接铁蛋。
铁蛋看到曹旋,便咧嘴笑道:“二少,你这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婿,怎么穿的和下人似的,是不是老丈人不待见你啊?”
曹旋也笑道:“蛋哥,你怎么来了?稀客啊,你不会是专程来取笑我的吧?”
铁蛋说道:“想你了,来看看你,来之前还担心你不在这里,怕找不到你,没想到被我给逮了个正着,还是我命好啊,少跑了好多冤枉路。”
曹旋听他说完,知道他是有事前来,院子里不便说话,一边和铁蛋说笑,一边把他让进屋里。
徐达看来人和曹旋熟络,知道真是曹家的亲戚到了,赶紧命丫鬟准备茶水伺候。
铁蛋在屋子里坐定,和曹旋聊起此行的目的。
曹旋带着徐淑婉几人从曹凯的军营离开不久,曹凯就接到了上峰的调令,所部由鄂友三的骑兵旅转至章砺生的察绥挺进军,整建制划归溃逃至此的原察哈尔地方武装。在正规军大举进攻解放区之前,命他们这些后来被收编的非嫡系部队,利用自己是当地人的身份,混入解放区内,配合地主恶霸、土豪劣绅开展反攻倒算工作,利用还乡团的掩护,逐步蚕食解放区的基层政权。
曹凯接到调令后,心情大好,日后再不用看鄂友三的脸色做事。他立刻通令全团,收拾武器辎重、行李物品,准备撤离国共双方军事对峙前线。
曹凯和前来换防的部队办完交接手续后,大摇大摆来到鄂友三的办公室,再没有了往日装出来的恭敬,大喇喇地坐在鄂友三面前说道:“鄂旅长,这里是你的家乡,我就不陪着你在前线报效党国了,等我们攻克察哈尔,拿下中都城,有幸再见,或许彼时我可以请你喝杯清茶,虽然我看不上那些自命清高之人,但还是要感谢你这大半年来的关照之恩。”
鄂友三依然是满脸的厌恶之色,不屑的说道:“虽然我痛恨汉奸,但觉得这段时间对你们的改造还是卓有成效的,若你那时候还没有投共,或许我能赏光一二。”
曹凯听了鄂友三的话气得脸色铁青,原本想在临走之际过来恶心一把鄂友三,出出平日里被他打压的恶气,没想到却反被鄂友三反唇相讥。在鄂友三的办公室里,曹凯不便发作,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鄂友三看着曹凯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说道:“瞧你那有奶就是娘的汉奸模样,活脱脱一个三姓家奴,刚换了主子就开始咋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曹凯把部队从对峙前沿撤下来,带到章砺生为他安排的营地。出于同乡之谊,章砺生率麾下众将领为曹凯举行了接风仪式,并当众任命他为察哈尔挺进军上校旅长,曹凯看着章砺生对自己高看一眼,心中不胜欢喜,当场向章砺生表露忠心,愿意肝脑涂地,追随左右。
自此,曹凯在黄崖湾乡开展军事任务失败的事再无人过问,鄂友三对刘铁蛋和张海的处理意见也成了一张废纸,二人又被曹凯官复原职。
很快,章砺生便给曹凯所部进行了明确的分工,让他安排人手,潜入察哈尔地界,策应当地的反动势力,并协助军统潜伏特工开展破坏活动。在国军发起总攻之前,曹凯部要作为尖刀部队提前打入解放区内部,将来以接应兵临城下的正规军。
接到命令后,曹凯心中已经明了,国军已经铁了心要对解放区发起总攻,他觉得这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尽快打回家乡去,回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做个为所欲为的土皇上,省的在这里寄人篱下,没有根基,也没有归宿感。
曹凯欣然受命,即刻对手下官兵进行安排部署,先派出一队人马潜入察哈尔境内进行侦查,准备等摸清状况后,再以县域为单位,分派人手,按照张砺生所部署任务,开展工作。
曹凯将部下收集来的情报汇总后,便陆续安排人手混入解放区,按照既定计划行事。就在曹凯信心十足,准备大干一场时,章砺生传令下来,命他前往司令部议事。
当曹凯来到章砺生处,发现赵抚宁也在场,三个察哈尔老乡重聚,三人寒暄一番,展望了下将来打回察哈尔的远景目标,便说入正题。
赵抚宁不露声色的对曹凯说道:“辅臣,听说你弟弟曹旋在解放区内混得不错啊,还是中都县大财主徐世贤的乘龙快婿,你这派人回去开展工作,就没想着利用一下你弟弟在那边的势力?”
曹凯听赵抚宁提到弟弟,不由一愣,瞬间他便想到了曹旋之前和自己讲过的贾锦荣,以及在徐家大院里把军统的人全歼的往事。
今天赵抚宁突然在这样的场合提到曹旋,看来他不是无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