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劲说服客栈掌柜的事情因为彼此都有心意进行的很顺利。
也不用等次日,当天晚上客栈掌柜不顾天色已晚,已然带着张知劲去拜访相好的兄弟朋友。
如此找了两日,虽然大姐儿还是没有半点音讯,这日却有了意外惊喜。
客栈里,刘二女因自身的缘故,再加上整日忧心忡忡的,本来躺在床上,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懵了片刻,随后差点立刻坐起来。
这人……不是……不是应该在京里伯府吗?咋会到这儿?难道是大姐儿的事露馅了?要是伯府找上门来朝他们要人可如何是好?是咬死不承认还是全都坦白了让他们帮着一起找……
她此时心里思绪万千,自然也就忽略了某些细节,比如原看着三十如许的人如今看着得有四五十岁,原先整日打扮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人如今却有些邋遢落魄没精神……
张知劲把人送到了,仔细看了看刘二女,见她精神尚好,遂交代了几句:
“有什么想知道的让牛婶给你说,还有几处没跑完,我先走了。”
话毕,便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几个女人。
刘二女看着牛婆子一时半会没说话,毕竟仓促之间脑子实在反应不过来。
倒是牛婆子先向她问好,又关心了她的身体情形。
几句话后,刘二女也放开了。
一边高声让琼英去准备吃的,一边问牛婆子怎么到这里了。
牛婆子闻言怔愣下,情绪也低落了几分。
这是她人生中又一件伤心事,不能提,也不想提,只是张知劲对她有恩事到如今总得有个交代,便打起精神来把一切娓娓道来。
说起来她这次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
事情起因跟刘二女他们还有很大的关系。
自张知言为国尽忠后,因为争权夺利的事,伯府内进行了一番刀光剑影,最终齐丽盈这一房只活了一个大姐儿。
随后,又被张知劲夫妻收留且偷出了伯府。
当时,张郑氏没将一个小丫头片子放在心上,又正值人生志得意满之时,是以难得大度的没追究底下人的过错,事情到这儿本该完了。
可暗地下却有后续。
有句话说得好‘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张郑氏不放在心上的事,她手下的奴婢们反而将这事记在心里了。
毕竟,主子交代的事办不妥当本就是一层罪,再则现今伯府换了新主人正是众人表现的时候,却出了差错,岂非罪上加罪?
有罪必罚,有功当赏。
按理第一个要罚的是领头的。
可领头的那是张郑氏身边的红人,都混到主子的心腹之中了,谁愿意自打嘴巴子,在众人面前丢了老脸不说,万一有人再在主子面前挑拨几句,比如明明主子都不追究的事,他们偏偏拿着鸡毛当令箭,是不是不将主子放在心上?
因此自然不会也不能承认自己有错,怎么办?
俗话说得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那就只能往更底下找补,更底下的人为了自保,自然想方设法的找替死鬼。
值此之时,牛婆子不幸中箭。
谁让她一没有跟一院子里的奴婢同流合污,属于有良心的那种。二因为她是个孤家寡人,处置她事情不会闹大。
刘二女听的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你就这么被发买了?”
说到这里,心里又升起一股愧意。
“都怨俺们,要不是为了救大姐儿……倒害苦了你。”
对刘二女夫妻救大姐儿这事,牛婆子倒看的开,首先终究是一条人命,再则又是个小孩子,而且人都有亲疏远近,怎么也不能让人家为了她个奴婢舍了自个的侄女——虽然较起真来那边只是个同姓侄女,那也比她亲近。
她只是伤心马婆子等人的背叛。
毕竟几个人一个府里干活儿,同舟共济的年岁比他们跟自个亲人间处的时候都长,已经不是亲人甚是亲人了,结果该推脱嫁祸的时候一个个都麻溜的很。
也恨自个不争气。
“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虽说这么多年在那府里看多了勾心斗角踩高捧低,早就想到除了自个旁人谁都不可信,毕竟人心隔肚皮,可这一日真来临了,我这心……”
她说的脸色灰暗下来,刘二女自然赶紧出言劝说。
一时饭菜得了,要的急,厨下便拿现成的东西做了碗酸菜面,刘二女便打发牛婆子下去吃饭,又交代:
“吃罢了也别过来了,洗洗赶紧睡一觉,有啥事明儿再说。”
牛婆子急忙谢过,在人伢子那儿这么多天,早晚倒是能洗把手脸,洗澡就不行了,她早觉得自个脏的很,遂也没客气,然后下去忙活不提。
次日,她早早的便起来,收拾整齐来到刘二女这里。
“吃了没有?咋这么早?左右也没啥大事。”
牛婆子陪笑:
“睡不着,想跟太太说说话,也不知你赏不赏光?”
刘二女一边让琼英拿副碗筷,招呼她坐下一起吃,一边笑道:
“啥赏光不赏光的,你说话就是好听。往后啊,有啥事你就直说,咱庄户人家可不讲究这个。咱们相识一场,你也知道俺,日日没啥事,就想着找个像你一样的老人给讲讲古呢。”
牛婆子笑了笑,见她真心相让,且自个也有事说,坐下来更容易说话,谦让再三便不再推辞。
刘二女心中一动,鼓了鼓勇气开口:
“话说到这份上,有句话俺也不吐不快了,也不知道你日后有啥打算。”
说到这里,可能是觉得话说的太生硬,急忙找补:
“你可别多心,俺可不是想撵你,就是相识一场,想知道你日后有啥章程,俺们能出力的尽力帮衬一下。”
牛婆子当然不多心,这也是她今日的目的。
早从她被发买那天起,别管心中存了多少愤愤不平,多年的生存本能却不由自主的在为这事做打算。
比如把随身携带的多年攒的银子换的银票趁人不背藏的更隐蔽些,比如在人伢子那里要有眼色……
后者是期望人伢子给自己找个好主家,前者则是万一人伢子不靠谱,也有银子赎身,日后出去了不拘是去谁家做个教养嬷嬷或是凭借一技之长谋生。
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她欠缺了一些运道,没有在京里谋个好主家,但在京外却遇到了张知劲。
主仆一个院子里住了许久,牛婆子对张知劲夫妻自认有几分了解,以前以为今生再见已是渺茫,哪知如今却又再见,而且对方的地位也发生了变化。
她当时不由心中一动,琢磨着高门有高门的好,寒门也有寒门的好,只是毕竟关系自个后半辈子不免有些犹豫,不过在当晚与琼英等人聊过后,牛婆子终于下定决心。
“正要给太太说呢。俗话说的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我跟太太家可不该如此?所以我自然愿意留下来伺候太太,不知道你可收留我不?”
刘二女闻言一愣,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顿时大喜。
据她所知,别看牛婆子在伯府下人里不起眼,其实人家年轻时也辉煌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经过,是个好帮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趟进京之行,她的性格不敢说有变化,见识却是涨了不少。
尤其如今家里也跃进了士族阶层,很需要一些懂规矩的人。
可惜自家底蕴不深,原本还想着慢慢寻摸,如今真的是喜从天降,真应了那句话,想瞌睡送来了枕头。
此次有心,事情很快定了下来。
可能好事都喜欢成双,晚上张知劲回来,刘二女本来想给他说家里多了一员虎将的事,没想到他先告诉她疑似找到大姐儿的消息。
找到就是找到,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为什么说是疑似?
因为大姐儿现在待得地儿不是张知劲能进的,同时她也出不来,一切都是通过别人说的,所以是疑似。
那么这个疑似大姐儿的人在哪儿呢?
她在县衙附近的恩苑。
那里住着此次宫选的采女。
说来也是凑巧,在三教九流之地怎么找也找不到人,张知劲不禁设身处地的思考,大姐儿最想做什么?
一定是报仇。
要不然她何必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偷跑出去?
只是就凭她显然不能办成,那就只有借力。
那什么地方能达成所愿?除了那座宫城天下也没第二个地方了。
顺着这条路往下查,果然很快有了信儿。
刘二女一听,心道完了,人是彻底回不来了,他们老庄户还敢跟皇家抢人不成?
当即,不禁半是心疼,半是抱怨:
“你说这孩子也是,咋就想着去那地儿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伯府的时候,有爹有娘有兄弟都要避走远乡呢,何况那比伯府还不好混的地儿,你说她单枪匹马一个人可怎么过?就是成了,这辈子得受多少的委屈?”
万一不成……
“这丫头,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走那条死路?”
张知劲心想,你还哭她呢,也不动脑筋想想,她的户籍不在本地,人却身在宫选之中了,怎么来的?
多半是冒名顶替。
这种事不查出来还好,只要查出来,她如何下场且不说,他们夫妻恐怕也得受牵连。
只是事情已经出了,多想无用,没得吓到妻子。
而且还不能因为害怕就去衙门举报,一来到底是他们夫妻把人带出来的,有几分香火情。二来明眼人都知道宫里不好出头,如此没出头时没人会去查一个宫女的底细,等出头时,先不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就是大姐儿想必也有了应对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