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劲看着刘二女一脸崇拜的目光,不由得豪气冲天,一锤定音:
“那好,咱这就挑出来两个婶子来做饭。
你今儿不是去南房看过了,待会算算东西够不够,若不足咱趁早去买。
嗯,就明儿吧。”
其他的刘二女没意见,她只不解:
“咋还找婶子们?”
她毛遂自荐:
“俺做饭就行啊!”
她又不是没做过,说起来他们两个就算是因饭结缘。
看刘二女这么实在,张知劲无奈的摇摇头。
他私心里是不愿刘二女去给人做饭的。
累就不说了。
虽然做饭实在比不上她以往下地干活累,可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刘二女单只做个鞋他都不愿意呢。
何况还得抛头露面的。
但实话却不能明着说。
一来,从两人相识到如今这么长时间足够张知劲发现,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还有性格等各种原因,刘二女十分敏感心多。
二来,刘二女在外人眼里二嫁都能攀了高枝,但凡换个旁人婚后原本就该过得志得意满,但对她来说这些却都成了负担,寻常过日子反而十分诚惶诚恐。
张知劲不想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自己难受,那只好另辟捷径:
“那是!说实话,论做饭我当时头一个想到的也是你。
一来,你有这个手艺。
二来,我也放心。
到底是吃咱家的喝咱家的,用旁人谁知道他给咱们怎么抛费呢。”
刘二女刚点点头,谁料他却话锋一转:
“可我后来又一想,算了。”
刘二女闻言,马上分辨:
“咋算了?”
其他的话,情急之下她也说不上来。
“你听我说!”
张知劲安抚了一下刘二女,然后不慌不忙的解释:
“这头一件,从明儿起来的人估计少不了,做饭的人少了恐怕忙不过来。”
这倒不是谁给他说定人数了,而是他猜的。
就是刘二女本来没想那么多,这一提醒,她也想到了。
这是啥时候?
大冬天,农闲啊!
这时的老百姓大多不识字,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可付出一份耕耘,就能得一封收获的道理他们却拿着一辈子在实践。
就比如吃饭。
谁家不是闲时喝稀,忙时吃干,过年过节才吃肉?
这每天正饿着呢,忽然发现有一个地方管饭吃,他们还不抢着来。
别说啥没工钱。
不说乡下就没有那回事,就说这屋以后是给谁造的,你好意思说钱的事。
你一个地里刨食的人出把力还不是小意思。
再说,这活儿还不累。
而且,还有地儿聚众扎堆了呢。
可别说男人不扎堆,论起东家长西家短来可不只是女人的天性,男人也不例外。
要不然你看看,村里这几天可少了一堆堆在向阳处晒太阳的男人?
当然,做活儿的人多了,做饭的人自然受累了。
“再一个,你说要是大夏天的还好,如今却是大冬天啊!
灶台锅碗都是暂且安置的,你说洗个碗啥的能用上热水?”
刘二女心里刚还为张知劲上一句话中隐隐的心疼有些既羞怯又雀跃,下一刻就如大冬天掉入了冰窟窿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她记起来了。
她如今可不比旁时,她可是个新婚小媳妇。
女人天生就受不得凉。
只是……
张知劲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顾虑:
“再一个我也是为了帮助族亲。
你我如今虽说过得不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也称得上衣食无忧,但近邻同乡们呢,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受苦挨饿呢。
都说穷者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天下太大我济不了,但周济周济族人也不是没法子。
正好趁如今选两个家里实在过不了的族亲,一则他们自己能趁机吃两天饱饭,二则要是有个剩饭剩菜也能带回去给家里添添食。”
对啊!
刘二女无比赞同。
同时暗暗懊悔:她怎么没想到呢。
既然打好主意了,自然得抓紧时间安排下去,于是两人分开行事。
张知劲去找人搭棚盘灶、安锅添柴,刘二女去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出来,然后去找做饭的人。
那被找的人都是他们事先挑好的,一听有这好事,自没有不愿的,皆千恩万谢的答应了。
“二女”
张裴氏特意等在刘二女回家的路上,见她经过赶紧招手叫她。
“四婶”
刘二女心里七上八下的,还以为请人做饭的事已经传出去,张裴氏听到消息也想去,这才找上来,正想着如何推辞,张裴氏已亲热的拉着她的手:
“走,到婶子家坐坐,俺有话和你说。”
得,走不了了,刘二女只得顺水推舟。
张裴氏家就在旁边,两人没走几步路即到了。
进屋,分开坐下,张裴氏没客套几句便径直问:
“……俺看见俺(娘)家二叔公来了,是为了族学的事吧?咋样,知劲答应了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真是虚惊一场!
她就说嘛,她才刚从族伯娘家里出来,堂婶怎么能那么快知道?
刘二女心里放心了些。
本来也不是隐秘事,何况最迟明天消息就该传遍了,她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张裴氏听的只欢喜,嘴上夸赞:
“那就好。哎呀俺的老天爷,那得多少粮,够咱们吃多久呢?多亏了你们家知劲,又出钱又出力。”
暗里却愤愤不平:
“便宜她了,倒是有些运气,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罢了,似想起什么来,便对刘二女交代:
“你先坐会儿,俺去去就来。”
于是刘二女只见张裴氏站起来掀帘子出去,不一时手里拎着个篮子进来,只向里屋去鼓捣了一阵,方才重又回到堂屋。
“这都给俺?”
刘二女看着张裴氏提出来,摆在她面前,装满各色东西的篮子,一脸的惊疑不定,当即不住地摆手推脱:
“不行,这不行,俺不能要。”
“哎呀!”
张裴氏一拍桌子:
“啥要不要的,要俺说你还非收不可。”
说着,她突然话头一转:
“说实话,俺也是借花献佛。”
然后在刘二女不明所以的神情下将宋姨妈找上门来有所求的事儿说了,临了还问了一句:
“你说你是不是该收?”
至此,刘二女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可她更不敢收了。
“……让谁进族学那是各家凭本事,各家的族老们拿主意,俺也帮不上啥忙……”
“你看看你,这么实在干嘛?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你真以为俺们姐妹的感情好?
可算了吧。
在娘家时,俺两就谁也看不上谁,跟那乌鸡眼似的,只恨不得你死我活。
嫁人后更是几百年不走动,见面也扭脸当没看到。
二女你说,就这样的亲姐妹,跟咱们有啥相干的?
俺犯得着给她费劲?不怕费力不讨好?
说句心里话,她当时猛不丁的上门儿来,俺真想连人带东西都给她扔出门去,可不行啊!
俺娘家连爹娘带兄弟一家子都向着她。
你信不信,俺前脚把她赶出去,后脚俺娘家就能找上门来。
一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俺不应也得应,屈死你你也得憋着,凭啥?
俺真是气不过。
好!反正俺不收也得不着好,俺为啥不要?
给,给你你就拿着。
你若吃不了,拿出来送人也好啊,再不济添到族学的大锅上。
又不是啥好东西。”
是夜,一盏孤灯照影,刘二女与带着一身疲惫回家的张知劲一起匆忙的吃了饭。
她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去刷锅洗碗,而是像扔烫手山芋般将用白布盖着的篮子拿出来。
“这是?”
张知劲仔细看看,心思一转,已有些猜测。
果然刘二女迫不及待的将来龙去脉一说,一切正好映照。
原来如此。
张知劲不在意:
“既然给你,你就收着。不过是些寻常东西,只是看着多点罢了。”
刘二女犹豫:
“可是”
他们也没帮上啥忙啊。
村里各族能来上学也不过是顺带的事,再说宋姨妈家的孩子能不能被他们家的族老们选上又是另一回事。
“你呀你!”
张知劲忽然豁然贯通。
不过正好让他借机将送礼这门学问给刘二女讲讲。
于是,他将话题引出来:
“寻常咱们家都给那些人家送礼?”
刘二女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张知劲的信任,还是老实的回答:
“也没外人。就是亲戚朋友家有个红白喜事,小孩儿照月子,过年过节给长辈们送节礼,给小辈发压岁钱。
至多再加个求人办事,只是这个咱们乡下一辈子也遇不上一回,其他的也够不上。”
当然与送礼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问题,就他们这十里八乡的每年总得有几家为了礼多礼少的事闹腾,有的更是闹到了断亲的地步。
张知劲听的兴味盎然,随后他讲的事也让刘二女大开眼界。
“以后,往咱家送的,咱家往外送的,万万少不了。
经的多了你就知道,其实没啥大不了的。”
他再三嘱咐刘二女:
“总之,你记住,不管日后跟谁来往(送礼),你把前因后果尽量弄明白。”
如此,次数多了,不懂得人也该懂了。
“要紧的是,日后家中的大小琐事全都不要瞒我。这样万一出点啥事,我也好及时描补描补。”
刘二女最怕管事,先还心里坐立难安的很。
紧接着听了张知劲接下来的话,她不仅没觉得被管不自在,反而巴不得有人在她背后周全呢,自然郑重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