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二女呢?
他没说,但众人顺势下来也想得到。
——这种男女之事传出去,对女人来说向来不是好事。
即使知道事情真相——可这些人有几个?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然后传言总是越传越离谱。
人长千张嘴,到时候刘二女还不知道被外人怎么说三道四呢。
既然出事儿了,就得解决。眼下几个人都知道,逃避是逃避不了的。
可问题是怎么解决呢?
一是不当回事,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人言可畏并不是说着玩儿的。
——毕竟你生活在这时候,哪能不按它的规矩走?
二是让刘二女再嫁。
但就凭她头顶上那个疑是污名的存在,能嫁到什么好人家?恐怕就是勉强嫁了,人家心里还嘀咕呢。
这样的能把日子过好?如此岂不是害人。说不得还会落了埋怨,让人怨恨。
最后就是张知劲说的娶刘二女了,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历来出了这种事儿,大多都这样解决。
张知劲留了时间给众人琢磨,看差不多了,又抛出第二条。
“其次,自家人知自家事儿。侄儿现在倒宁愿娶一个见识短但品性不错的人。
毕竟见识手段可以学,可以增进。但品性——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不是白说的。”
其实要张知劲说,刘二女还是挺有见识的。
他可是亲身经历过刘二女和周毅的见面。
一般人看到心仪她的对象发达了,巴上去是应该的,哪还看到其中的危机?
就是想到了,富贵险中求,也不是说舍就舍得了的。
偏刘二女果断的舍了。
这种魄力,不要说在女子中,在男子中,也是了不得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知劲为什么头一段婚姻会以和离告终?
还不是——
张家元恍然大悟,继而沉默不语。
他还是坚持己见。
他不相信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没好女。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张知劲就这么倒霉呢?
张知劲的劝说他还是听到心里了,张家元也不敢强硬地保证了。
到底不是亲儿子。
其他人面面相觑。
张家善叹口气,吩咐张知劲:
“你去把你伯娘、婶婶连刘氏都请过来吧!”
张知劲应声称是,退下出门。
老一辈的张申氏等人却是都聚在大房的小窑洞里。
她们不知道出啥事了,但也感觉出事了,是以皆没各回各家。
刘二女与前大嫂宋氏,二房的小赵氏三妯娌,前小姑子张贵英,大姑子张知慧,反而在她自己的窑洞内说话。
可几个人儿皆没那份心思。
——刘二女不必说,她心里藏着事,自然心不在焉。
丈夫张知康最近又大病了一场,小赵氏正烦心呢。
张知慧身在曹营心在汉,在猜测父辈们在说什么事。
张贵英又在忧心自己的婚事。
‘闺女大了不由人,娘家不留老女疯’,她年纪也大了,早该出嫁。
偏她也是倒霉,因为三哥张知少的婚事一拖再拖,让她的终身大事,到如今也没影儿。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憧憬未来。
一个人自得其乐,倒也是一场戏。
只剩下宋氏,她倒是挺有精神。
可听听她说的话?
三句话不离儿子,不时的挺挺肚子,让几个人听着很不耐烦。
毕竟除了没出嫁的张贵英,谁还没生过儿子?宋氏还没生呢,她就这么肯定她这一胎是男的?
也不怕到时候生个女儿的话,丢人现眼?
几个人也奇怪了,明明以前宋氏不是这样没眼色、张扬的人啊?
——看来这又是一个为了儿子疯魔的人。
一个人儿说话也挺累的,宋氏终于后知后觉住口了。
这话自然没说起来。
张知劲到来时,屋里就是这么个景象。
刘二女被叫出来,张知劲看院子无人,飞快的轻声交代:
“一会儿什么话也别说。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后我再给你解说。”
末了,又承诺:
“我不会害你的。”
说完,率先推门儿进去。
刘二女被他说的一愣,回过神儿来赶紧跟上去。
一进屋,饶是刘二女有准备,也不经吓了一大跳,只见家中的几个直系长辈都在。
“好了,人儿都来齐了。”
张家善见大哥二哥不准备说话,他便领了这个头儿。
刘二女眼看公公说话了,不由得有些进退不得——不知道是继续行礼还是直接退到一边儿。
也没人给个指点。
不过,这样的场合,她一直戳在人群中间也不是事儿。
她脑中思绪纷乱,想法万千,但身体早一步先有了主意——按规矩行完礼,这才退下。
毕竟礼多人不怪,多弯下腰累不着。
张家善暗自点点头。
——他是故意的。
时间在紧,也不会没有让刘二女行礼的功夫。
虽然刘二女做的生疏,反应也慢。但到底应有的礼节,她都做到了。
这就不错了。
当下,他就将今天发生的事儿,连张知劲的祈求都说了。
果然,听完他的话,张陈氏第一个赞同。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儿饼,瞌睡有人递枕头——心想事成啊。
不赶紧赞同,难道还反对?
又不是傻。
张赵氏无所谓,又不是他的儿子。只是因张家次赞同,她当然夫唱妇随。
与她们‘别有用心’相比,张申氏真心多了。
她毕竟与刘二女来往一场,彼此间相处的又不错。从眼下来说,张知劲也是难得的良人,她自然为刘二女高兴。
只剩下张杨氏,她快气炸了。
虽然张知青一家过继了,但那只是理法上,血缘上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当婆婆的没几个愿意儿媳妇儿改嫁。
何况,她与刘二女早有仇怨,她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发达,过好日子去。
反正彼此间早有仇,当然不在乎多这一回还是少这一回,把人拉下来才是正经。
至于俩人儿握手言和?
就是刘二女愿意,以她的小人之心,也不相信刘二女真的大度。
当即她便跳出来反对:
“这怎么行?先不说自来一女不侍二夫。就说伯书,他已经没爹,够可怜了。难道还要没娘?这让他以后可怎么活?”
张家元能从县衙混出头,那就是个沉得住气的,偏偏叫他遇见了张杨氏。
一听她说话,本来反对张知劲娶刘二女的心立刻没了,头一个当场反驳:
“你住嘴!不会说话就别说。啥叫一女不侍二夫,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连当今都鼓励寡妇再嫁,你比当今还金口玉言呢?”
他到也没胡说,当今永定帝登基后的确发布过这方面的昭令。
其实不光本朝,往前的朝代也发布过。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时的女子不是讲究守贞?张杨氏说的没错啊。
可是别忘了一句话叫:此一时,彼一时。
——若是王朝中期强盛时,人们吃得饱穿的暖了,自然会追求身外之物。
或者你出身富贵,婆家也不会养不起一个守寡的媳妇儿。这样的既有人给自家死去的儿孙支应门户,而且还能得个好名声,自然赞同守寡。
可这时呢?
王朝刚建立,首先经过了一段混乱时期,战乱、饥饿、疾病等等让人口锐减了几成。
一个家无丁,那是绝户。一个国无人,那是弱国。
所以,不管为家还是为国,寡妇再嫁都是顺势而为。
再则,不论何时,男多女少都是常态。
——毕竟因为重男轻女等原因,女子活的艰难,本来就比男人少了。
结果这时的婚姻还实行一妻多妾制。
富贵人家不说了,总不缺女人——要不是王法律历在哪儿摆着,有些人恨不得把后院都填满。
但底层儿人呢?
能娶上媳妇儿的有,但还有好多男子都娶不上媳妇儿。
这时,你说那些守寡的女人,要是四五十岁也就罢了,有些才二三十岁。
偏偏既年轻,家里又养不起,不让她们再嫁,那不是明摆着逼她们去死?
——这样有违天和又浪费的事,一般人谁愿意去干?
不怕报应自己或子孙?
所以,这事这说穿了也不奇怪。
至于说让张伯书怎么活?
张家善夫妇也听不下去这句话了。
张陈氏一点没给妯娌面子,不客气的回怼:
“弟妹,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伯书不用你操心。那是我孙子,我和他爷还能不心疼?
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他爷也算有点儿家财,以后全都是他的。
没爹娘怎么了?有爷奶就行了。”
张杨氏被怼的要死——一个张陈氏嘴比她厉害,一个张家元动不动就将当今放嘴边上,她是哪个都不敢回嘴。
当下尴尬的不行。
得了,既然都不欢迎我,那我走好了。
看她摔门出去了,这回换张老五尴尬了。
他站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察觉到兄长们看他,他重又坐下,讪讪地笑了。
张家善见了,便不再搭理他。反而向大哥打趣:
“你不是不赞同吗?”
可看刚才你比谁都着急。
张家元闻言,很觉得脸上无光。
但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儿。在外面也就算了,对着自家人,总不能不要脸的再翻回去,把说过的话收回去吧?
便哼了哼,没吭声儿。
张家善见此乐了,其他人看见也相继笑了。
不能怪他们傻乐,实在是这样的张家元太少见了。
——张家元自进衙门后,越来越威严。就是平常在家里,也很少笑。
……
这就成了?
刘二女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