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之中,凌小曦听到了一阵悦耳欢快的鸟鸣,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上百只颜色艳红的鸟群像风一样在湖面上掠过,带起一圈圈的涟漪向对岸飞去。
这是哪儿?她依然有点迷糊,眨了一下眼睛。
只见眼前是一片清碧透亮的湖水,对岸浅红色的湿地草丛反射着傍晚柔和的阳光,数不清的鸟儿在那儿嬉戏觅食。远处群山青翠连绵,轻雾飘绕,而在更远的地方,云雾稀薄之处还依稀露出神秘而洁白的雪峰。
“斐嫣,你醒了?”
凌小曦抬起头,发现自己原来倚在游嗤的怀里,游嗤正低头温柔地看着她。她连忙坐起,这才想起了自己和游嗤骑上鸠鹰之后,游嗤因为担心风太猛而用斗篷把她紧紧裹住。在温暖之下,她终于还是抵不住两天没有合眼的疲劳,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对不起,我睡着了……我睡了多长时间了?”凌小曦有点尴尬地问,把身上滑落的斗篷递给了游嗤。
游嗤又把斗篷披回到她的身上,微笑着说:“对于我来说很短,我倒希望你可以再睡久一点,这样我就能够安安静静再多看你一点了。”
凌小曦避开他的目光笑了笑,站了起来。
她转过身,才发现自己身后被一大片看不到边的鲜红色芦苇丛包围。芦苇丛一直沿着湖边生长,在微风的吹拂下推出层层叠叠的波浪,就好像烈火在熊熊燃烧,极为壮观。而他们站着的,是从湖边伸延出来的一个又长又尖的小半岛。
“烈焰湖?”凌小曦马上想起来了,显得有些意外,“这就是你说的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的地方?”
“斐嫣,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凌小曦放轻了声音,望向了远处,“在你当上黑达枭的那一年,你经历了人生中最凶险的一战。奎连黑祭司在战中受了重伤,而你又在收服了罣壳部落之后被困在了黑札木林的结界里,和外界完全失去联系。黑札木林危机四伏,从来都没有人可以活着出来。在我赶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了,连座前祭司都说你凶多吉少,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还活着。果然,当我为你打开结界的时候,你真的带着战士们出来了。那时你就站在山崖对面看着我,战士们都欢欣雀跃,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却突然觉得难过起来……由于那场战役的大获全胜,震慑了还在争斗的部落。之后你回到神庙,却不要任何的赏赐。第二天,你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陪你去一个地方,于是,你就把我带到了这里……”
凌小曦说到这里,思绪飘得更远了,“我记得那天你跟我说,你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就喜欢上了这里,因为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战神,也没有人知道你是黑达枭,是一个可以令你真正可以得到宁静和放松的地方。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最善战的人,居然会是最厌恶战争的人……”
游嗤笑了,“我还记得,你那天问我,既然你这么讨厌战争,当初为什么还要来神庙军团,还让自己当上黑达枭遭这样的罪呢?我不敢让你知道我的心思,只好开玩笑说,因为神庙漂亮的女孩子多,我不当上黑达枭的话,又怎么可以随便挑选自己喜欢的女孩呢?你马上就笑了起来,说如果我真的想在神庙找阿布,以后有空就多点过来找你,这样就可以多些机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了。你还让我记住,如果我以后出战还敢这么冒险的话,你就不用我当黑达枭,罚我带上我的阿布来这里,在这里过一辈子了……”
游嗤顿了顿,收起脸上甜蜜的笑意,望向了凌小曦,“斐嫣,如果当初你知道了我的心意,你还会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吗?”
凌小曦的眼里掠过一丝悲伤,但马上就掩饰下去淡淡地笑了,“既然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又何必问如果呢?起码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我答应过伴你一生的承诺也不会食言的……”
“斐嫣……”游嗤心头一暖,想牵住凌小曦的手,但刚碰触到,她就看似无意地转过开了。
“真是想不到,经历了这么漫长的岁月,这里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变……”她看着又一群白色的飞鸟从湖上掠过,直到鸟群钻进了不远处的芦苇丛里目光都没有离开。
“是啊……有些事情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游嗤低沉地说,带着一丝失望也望向了那片鲜红得让人无法平静的芦苇丛,“斐嫣,我知道你我现在的立场不同,你的承诺也是有条件的。不过请相信我,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并不是想要得到你,而是……而是我觉得这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游嗤,其实……”
“好了,不说了。”游嗤打断了她,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能够留下来就好。对了,天很快就黑了,我们还是先到卟卟铒部落找个地方落脚吧!”
“卟卟铒部落?”凌小曦怔了一下,“这么多年了,这个部落还在吗?”
“你也知道,这个火烈湖处在娄枭结界边缘,又有重重雪山阻隔,其它部落根本就不会来这里。尽管这个部落中间也经历了一些兴衰,不过还是保留了下来。正是因为这片净土可以让我们暂时逃避战争和俗事,我才会把你带过来的。”
“可是卟卟铒部落一直很排外,像我们这样来历不明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会让我们留宿呢?”
游嗤忍不住笑了,“斐嫣,怎么一来这里,我们就突然变成来历不明的人呢?”
“难道你要告诉他们我们是神庙的人?”
“当然不是。”
“我现在不能用幻术……”
“我知道。”游嗤忍住笑说,“你放心,他们不会拒绝我们的。来,走吧!”
游嗤说着转过身,通往岸边的杂茂草丛纷纷倒下来,连成了一张柔软的绿色地毯往前方延伸。
走出芦苇丛,凌小曦发现这个小岛的尽头原来还连着一条栈道,栈道虽然已经有些年日而略显破旧,却有着明显的修补痕迹。在栈道的不远的地方,一条人工开凿的水渠流淌着清澈见底的山水,随栈道一直蜿蜒着穿过湖岸的草甸进入树林之中。
他们进入树林后栈道又出现了几次分岔,不过水渠却一直伴在栈道旁边,偶尔还会从栈道的底下穿过,让人惊喜地发现在石缝之中藏着一些黑色分明的小鱼。
这样一路走去,流水潺潺,鸟鸣虫哼,树缝间又透出缕缕金黄色的霞光,凌小曦的心底不知不觉间也升起了一丝难得的平静和详和。
走出树林,在群山环绕之下一座寨堡随之跃入她的眼帘。
寨堡坐落于山前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大致呈凸月形,寨堡外被高大的围墙和宽阔的护城河包围,里面的房子高低错落,用烈焰芦苇铺成的圆形屋顶就好像夕阳沉淀下来的一片片红霞。
夕阳之下,寨内升起了缕缕炊烟,让人似乎已经闻到燃烧干芦苇的那种特别的味道。
凌小曦不禁想起了她和游嗤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那时候他们是以神庙库司的身份来卟卟铒部落的。那个长胡子酉长年纪很大、牙齿都快要掉光了,却给她讲了很多关于卟卟铒部落的有趣的故事,部落的族人虽然不轻易接待外人,却对他们十分友好,为他们举行了热情又原始的篝火舞会。白天,游嗤带着她到烈焰湖的密林中追逐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野兽、深入洞穴为她寻找她一直想要的介物;晚上,他看着她尝试新的法术……她快乐得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然而在她最开心的时候,总是会突然想起戎郸——如果他也可以陪着自己,一起分享她的快乐,那该多好呀!然后又变得害怕起来:自己瞒着所有人跑到这里,他会不会很生气呢?他会不会像发疯一样到处找她呢?她回去的时候,他会不会不理睬她呢?她越想心里就越不安,第三天便和嗤匆匆赶回神庙了。
在回去的路上,戎郸突然出现了。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生气,甚至都没有问他们去了哪儿,他只是说,他一直在这里等他们,为的是和游嗤一起回去向座前祭司领罪。
她听不明白,游嗤却心领神会,微笑着拍了拍戎郸的肩膀。
游嗤低声告诉她,如果座前祭司知道了只有他们俩单独外出,一定会引起她的猜疑,将来他想再自由出入太和神庙就不可能了,但如果一起外出的是他们三人,便可以消除座前祭司的疑虑了……
那时候的游嗤和戎郸,都是她最好最信任的朋友。游嗤外冷内热,每当自己遇到困难,他总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戎郸虽然表面随性,却心思慎密做事沉稳,一直在背后为她默默付出。他们三人之间,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游嗤和戎郸之间,是不分彼此的好兄弟……她多么怀念过去那些互相扶持的日子,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回去了……
“斐嫣,你在想什么?”
游嗤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了一下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离寨堡不远的地方了。寨堡的围墙依然被带刺的荆蔓严密覆盖,护城河边依然生长着泥黄色斑点的蛰蜺草——这样的防御方式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你呢?难道不是吗?”
“嗯,是,也不全是。”游嗤微笑着说,“我现在心里想的,还有明天的事,后天的事,大后天的事……”
“这有什么好想的。”看到游嗤脸上清朗的笑容,凌小曦忍不住笑了,“你伤了元气还赶了一天路,你现在最要想的,是怎么把自己的伤养好。虽然我知道疗法,但我的力量还不能恢复,所以有些事情还必须要你自己做才,知道吗?”
“知道了。”游嗤的脸上荡漾出幸福的笑意,却又马上黯淡了下去。他沉默了片刻,不安地瞥望向凌小曦,又马上把目光移开了。
“斐嫣,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
“如果不是我,你的力量就不会被封印,你也不用经历这么多了……”
“你别想这么多,如果我的力量不是被封印,我也不会在人类世界过了十七年的平常日子,这也挺好的。”
“我说的是上一辈子——”游嗤停下了脚步,望向了她,“斐嫣,你上辈子为什么要瞒着我?”
凌小曦怔了一下,也望向了他,“成越……他已经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