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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泛着绿光的雾气,沛麟察觉到凌小曦异常的神情,微微颦眉打量她,凌小曦马上把手指按在唇上,示意他不要作声,然后又向大门瞥了一眼,用嘴形无声地说了“游嗤——军议营——”。

沛麟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后他伸出了右手。

随着他手腕的转动,地上出现了一个闪耀着银光的漩涡,一支乌黑亮泽、顶部镂着精美花纹的权杖从漩涡里升了起来。

雾气开始消散,沛麟站在符咒之中,开始用权杖下端在离地面一指高的地方快速划动。很快,一个发着绿光的新符咒出现了,他眯缝了一下眼睛,把权杖在地上轻轻一点,新符咒便向四周扩散开来。

凌小曦惊奇地看着地上的绿光从她的脚下经过,然后在帐篷的布幕前消失。沛麟收起权杖,把荧石从长袍里拿了出来。

“小曦——”

凌小曦没想到一向谨慎的沛麟会毫无忌惮地说话,她急得马上又把手指放在唇上,沛麟却笑了。

“放心吧,我刚才施了壁耳咒,我们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但这里的声音外面是不会听见的。”

说话的当儿,他手里的萤石被点亮了,发出了淡黄色的光线。

凌小曦愣了一下,但依然很不放心。她一边越过沛麟向门口张望,一边警惕地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周围还是静悄悄的,她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沛麟,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如果你再早一点过来的话,就会和游嗤碰上了——”凌小曦心有余悸地说,声音依然压得很低。

“游嗤刚才在你的营帐?”沛麟皱起了眉头。

“不是,他只是在门外犹豫着进不进来……”

“呃,对不起,是我大意了。其实我也猜到游嗤这几天会回来,只是想不到居然会是今天。”

“你是怎么猜到的?”凌小曦怔了怔,“难道你来之前打听到什么情况了吗?”

沛麟点了点头,“就在前天,曲祭司向我抱怨,说北营那里来了十几个古怪的人,而且还让他亲自送一百瓶虺红散过去。后来我随曲祭司过去,发现那些人全部都是部落的酉长和大祭司,所以我想游嗤很快就会回来和这些人会面了。

“游嗤又联合了新的部落?”凌小曦喃喃地说,忧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

“其实游嗤一直都这么做,而且那天我还看到了瓜町泥部落的酉长。”

“瓜町泥部落?”

凌小曦重复着,望向了沛麟,想起自己在神庙时曾经看过一本叫《神圣大地的古老部落》的书,里面就提到了瓜町泥部落。瓜町泥部落位于奇柯多尼山脉的最南端,那里不但地势险要,而且气候寒冷多变,所以除了瓜町泥部落的族人以外,很少人会涉足,这个部落也因此经历几千年的变迁而存留了下来。

“游嗤为什么要联合这个部落呢?”凌小曦疑惑地问,“这个部落的人口不多,而且因为不用抵御外敌,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力量强大的勇士和祭司——”

她说着,突然想起了自从神庙大军退守到奇柯多尼山脉以后,游嗤就好像没有发动过进攻了。

“难道他是想利用瓜町泥部落绕过神庙大军的防线?”

“这个可能性不大。”沛麟认真地说,“以瓜町泥部落所处的位置,游嗤要率大军从那里秘密通过的话,难度绝不比现在正面攻破要低,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另有打算。”沛麟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小曦,既然现在军情紧急,游嗤又随时会过来,我还是先解开你身上的控灵术,回去以后再和座前祭司慢慢商讨吧!”

“你已经找到控灵术的解药了?”凌小曦不相信地望向他。

“和你见面不容易,我当然不会随便过来找你。”沛麟微笑着说,走到桌前把荧石放下来,然后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他用一把银柄匕首把瓶盖挑开,白烟随之从瓶子里袅袅升起,一股带着腐臭的味道窜了出来,凌小曦忍不住一阵恶心。

“沛麟,这解药是用什么炼制的?”她皱了皱鼻子,闭着气朝瓶子瞧去。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沛麟笑着说,“不过这解药还差最后一步没有完成,你稍等一下——”

沛麟说着伸出左手,利索地用匕首在掌心里划开了一个十字,鲜血顿时从伤口里渗了出来,凌小曦吓了一跳。

“沛麟!你——”

“嘘——”沛麟一边说,一边把手掌伸到了瓶口附近。

令凌小曦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从瓶子里袅袅上升的白烟好像嗅到了血腥的味道,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着沛麟的掌心飘去。白烟飘到了沛麟的伤口上,伤口的鲜血再没有往下滴,而是染红了白烟。此时烟雾似乎变成了一条嗜血的毒蛇,不断地吸吮着沛麟伤口里的血液,颜色变得越来越深。

凌小曦屏着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诡异的一幕。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烟雾并非只是吸血那么简单了,因为沛麟鲜红的伤口开始变得淤青,而且还慢慢向掌心周围扩散。

“沛麟,你的手!”凌小曦惊呼道。

“放心吧,它不会伤害到我的。”

沛麟的话并没有减少凌小曦的担忧,因为她发现随着腐臭味道的消减,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重新袭来,沛麟淤青的掌心颜色还在逐渐变深,伤口已经变成黑紫色了,甚至还继续向着手指蔓延。

凌小曦意识到这烟雾有剧毒,一阵恐惧袭来,她马上握住了沛麟的手腕。

“不行!你快停下来!再这样下去你的手会废掉的!”

“小曦,不要让我功亏一篑,好吗?”沛麟坚定地说,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就用我的血!”凌小曦更加焦急了。

“这怎么行呢?”沛麟笑了,“你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万一它碰到你的鲜血,你必死无疑。小曦,放心吧,只要回去休养几天,我和我的手都可以恢复的。”

“我不信!”

“小曦,现在要么让我继续完成解药,要么我们俩都死在这里!”沛麟打断她说,语气又柔和了下来,“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凌小曦凝视着他,在内心的挣扎中,她慢慢松开了手。这时沛麟修长的左手已经完全变成了黑紫色,而红色的烟雾也好像吸饱了鲜血,飘荡着一点一点退回瓶中。

沛麟对她笑了笑,僵硬地把手缩回去,隐在了长袍的阴影之下。

当红色烟雾全部退进瓶中时,沛麟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把右手放到瓶口的上方。他注视着瓶子念起了咒语。瓶内的液体随着咒语搅动起来,瓶口映出了流动的微弱的红光。

接着,一切都平静下来,连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也消失了。

“小曦,这解药喝下去会有些难受,你要忍耐一下,知道吗?”沛麟一边说,一边把瓶子递到她的跟前。

凌小曦点了点头,心中依然缠绕着对他的担心。她明白自己能够为他做的,就是和他尽快回去神庙大营,好让他恢复元气。她拿起瓶子,毫不犹豫地把解药倒进口中。

苦腥滑腻的药水滑入她的食道,寒冷得好像参杂了冰碴。随着药水在胃部翻腾,寒气迅速扩散到她的四肢,凌小曦觉得自己好像泡在了冰水之中,身体禁不住剧烈地抖动起来。她咬着咯咯作响的牙齿,扶着桌子蜷缩起来。

“小曦,你要忍住!”沛麟喊道,马上扯过床上的被子裹在她身上,然后抱起她快步往火塘边走去。

在摇晃之中,凌小曦又突然感到自己的脖跟好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热辣辣地发痛。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流迅速在她脖子上积聚,接着又窜到了她的鼻腔,很快她的整个脑袋都像被火炉罩住了一样。

当沛麟放下她时,她的视线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她只感到前面的火焰闪烁了一下,然后变得明亮起来。她强烈地感受到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顽强对抗,在冰火两重天的痛苦煎熬中她闭上了眼睛。

“小曦,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过去了!”沛麟焦急地喊,把她紧紧地搂住了。

在力量的对抗中火焰被浇灭了,寒冰也因此而消亡。

痛苦的感觉终于逐渐消退,凌小曦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她慢慢睁开眼睛,帐篷在炉火的照耀下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小曦,你现在好些了吗?”沛麟打量着她,语气充满了担心。

“嗯,没事……”凌小曦虽然感觉有点虚弱,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沛麟稍微放心了些,他为凌小曦翻开裹着她的被子,柔声说道:“小曦,让我看看你的手。”

这对凌小曦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当她把手递给沛麟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凌小曦手腕的那串淡蓝色的蛸猬石上。

“小曦,你到现在还戴着?”他望向了凌小曦。

“你的意思是要我现在把它还给你吗?”凌小曦带着虚弱的气息开玩笑说。

沛麟笑了,拿起了她的手腕。不过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把手放在她的手心里,而是用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轻轻划过。一道红印出现了,接着又很快消失。

“沛麟,怎么了?”

“看来解药已经起效了。”沛麟带着喜悦说,“小曦,既然你的控灵术已经解开了,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

“好!”凌小曦兴奋地回答,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沛麟就把她扶住了。

“小曦,你还有什么需要带走吗?”

在沛麟提醒她的同时,地上的符咒再次出现了,升起幽幽的绿光。。

“带走——”凌小曦喃喃地说,往梳妆台上的匣子瞥了一眼,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游嗤的笑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她想起游嗤时,已经不再是一对冰冷的眼睛了。回忆起当初对游嗤那种莫名的恐惧,也许只是源于封印记忆里对游嗤会改变她命运的一种逃避吧。

她害怕发生在斐嫣身上的事情,会在她的身上重演。然而在命运之神的安排下,相隔二千多年时空的他们始终还是相遇了。她不敢想象这个由她延续的故事结局会是什么,她只希望,这个故事可以在她这里得到最后的终结……

“小曦……”

沛麟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连忙把目光从匣子上移开。

“你需要把它带走吗?”沛麟看着匣子轻声问道。

“不,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带走的。”凌小曦掩饰着心中的伤感,摇了摇头。

权杖在沛麟的手中出现了,幽幽的绿光上升起了飘渺的白雾。

“小曦,那我们过去吧。”

凌小曦转头最后看了那个匣子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跟着沛麟迈入了门阵。

随着白雾的消散,在火光映照下的人影消失了,只有那个镶着铜边的匣子依然静静地在梳妆台上,守着空荡荡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