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声嘹亮的啼叫声把凌小曦从沉睡中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发现窗帘微微透入了一些光线,天已经开始放亮了。很舒服的一个晚上,她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公鸡的啼叫声在屋子附近或近或远地响起,直到她听到屋子的大门被“嘎——吱——”打开的声音,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亮了吗?”珋霏睡眼惺忪地看了凌小曦一眼,好像想再闭上眼睛,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迅速地坐了起来,在枕边抓起她的背囊,从里面翻出了那个装着魃尾骨的小瓶子,“噢,太好了,还是雪白色……”她嘀咕着,放心地把瓶子塞回背囊里,又把背囊推到了旁边。
由于破解了奎连黑祭司的巫术,珋霏一起来就心情大好,下床后就开始叽叽咕咕地和凌小曦讨论今天的行程了。
“啊——”透过窗帘,从院子里传来炎旭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声音,在清晨里显得格外响亮,然后很快就听到他和大叔愉快交谈的声音。
凌小曦和珋霏从房间里出来,成越早已经醒了,正坐在窗边的一张扶手椅子上,专注地看着手上的地图。晨曦穿过窗户照射进来,在柔和温暖的光线下,他英俊的脸庞更显超凡了。
听到声响,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了,微笑着望向她们,“这么早就起来了?睡得好吗?”
“很好!是这些天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珋霏高兴地说,“成大哥,你呢?”
“我也是。”他笑着瞥了一下浴室的方向,“先去洗个脸吧,炎旭很快就把早餐拿过来了。”
“嗯——好的。”珋霏有点不舍地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走向浴室。
看着珋霏把浴室的门关上,他带着笑意望向了凌小曦。凌小曦有点不好意思,走到他对面坐下,低声问道:“对了,你的伤今天怎么了?”
“如果我说没好的话,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还会帮我敷药呢?”
他的话让凌小曦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晚在车上发生的事情,她的脸一阵发热,连忙把头转开了,成越却笑着把一样东西递给了她。
“小曦,拿着吧。”
凌小曦怔了一下,转过头,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黑色的好像手电筒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接了过来。
“电棍。你把它带在身上,万一下次再遇到危险的话,你就用它保护自己吧!”
“下次?”凌小曦想起了昨天黑骁团袭击时惨烈的状况,心又揪住了,“如果真有下次的话,你还是会独自一个人留下来?”
“傻瓜,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可是……”
“好了,小曦,不要总是担心这么多。我答应你,在把你安全护送回结界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成越说着伸手抚平她皱着的眉头,然后瞥了一眼浴室的门口,“快点放好吧,珋霏快出来了。”他笑了笑,又重新拿起了地图。
吃过热腾腾的汤粉,凌小曦和珋霏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炎旭则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竖着摊开了地图。当珋霏听炎旭说今天就可以到北海时,她马上兴奋地扔下碗筷,抢走了他手里的地图,想从上面寻找现在的位置。于是,又引起了一番争吵。
“炎旭,你去把门关上吧。小曦需要再重新确定一下方向。”成越说,刚好打断了炎旭准备对珋霏的嘲笑。
“哦,是的,大哥。”他对珋霏做了一个鬼脸,几步就跨到门口。趴在门口的大黑狗看到炎旭过来,抬起眼,热情地摇着尾巴,炎旭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嘿,大哥,你需要我把门口那只爱偷听的大狗也赶走吗?”他一边走回来一边说。
“最爱偷听的大狗还在屋里头呢——”珋霏趁机反击,炎旭却咧出牙齿,学着狼的声音长嗥了一声,引得凌小曦和成越都笑了起来。
当大家都坐下来以后,凌小曦也努力静下心来。她站在桌子前方,在他们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当凌小曦觉得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的时候,便把左手握在右手的手腕上,拇指轻轻地按着诺尼石碎片。她慢慢原地转动着身体,随着一股暖流注入体内,重叠着墙壁上的挂钟,眼前又重新出现那片美丽的海滩。
耳边是阵阵波涛的声音,她努力摒去屋子里的景物,看到那块巨大突兀、形状古怪的岩石依旧屹立在海边,只不过在那只搁浅在沙滩上的船骨里面,已经没有小孩子在嬉戏了。而在船骨的前方,却停泊了几艘小渔船,正随着海浪起伏飘荡。
只是那么一会儿,她的身体就向着蔚蓝的大海快速移动了,而这次移动的速度却比上次要快多了,她完全看不清周围的景物,脚下只有一片流动的蓝色,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在她左前方那个初升的太阳。
终于,她又可以看清楚大海的波浪了,她好像浮在了海面上,远处蒙蒙胧胧地出现了一个繁茂葱郁的陆地。
那就是我上次进入的密林吗?凌小曦想着,努力想用意念往那个方向移动。但身上的暖流却突然消失了,她的眼前只有墙壁上的那个破旧的已经停止摆动的挂钟。
“成越,这个方向……”凌小曦说着,心里面仍然在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每一个细节。
成越点了点头,对照着她的方向低头看着地图,“大概在这里……”
炎旭也看了凌小曦一眼,然后拿起一根筷子在地图上比划着,“没错,是这里,在北海的偏西部……”
“小曦,你过来吧!”
成越喊了凌小曦一声,她才从刚才的景像中回过神来,走到炎旭旁边,看到他们已经用蓝色的笔在地图的海岸线上画了一个小圈了。
“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炎旭用筷子指着地图上的点问道。
“这是西场镇附近,我们沿着高速公路往这个方向走,下午就可以到达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还可以在天黑之前到海边,找一下小曦曾经在诺尼石里面看到的房屋和沙滩。”
成越的话都让大家觉得振奋不已,收拾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动身了。
珋霏把昨晚的报纸也带上了,在车上一直问凌小曦报纸上的字,以此来打发车上无聊的时光。太阳慢慢地从正中向西移动,到了下午路就不再那么平坦了,经过一个小村以后,坑坑洼洼的泥路更难走了,凌小曦和珋霏在车里面不停地摇晃,又突然被弹得老高,只能一直抓着扶手。
“炎旭,你究竟想去哪啊?”珋霏的头被撞到车顶后大声地抱怨。
“你不是想去大海吗?我们现在就是向着大海方向走呀!”炎旭说着,车子又冲过了一个大坑。
“地图上的海岸不是很长的吗?为什么要偏偏跑到这里来?!”
炎旭嘻嘻地笑了起来,“对不起,今天运气不好,分岔的时候选错了路,你就忍耐一下吧!”珋霏瞪了他一眼,不再作声了。
南方的冬天本来就不算寒冷,而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就更加暖和了。凌小曦把车窗打开,潮湿而略带盐腥味的海风从窗外吹拂进来,让她知道离海边已经不远了。
车一直沿着泥路颠簸,走过好几个山头,不过在一个小山丘前,路却沿着山脚拐到了旁边去,只有一条像是人踩出来的小路通往山丘之上。炎旭想都没想,突然加大油门,车直接碾过草丛就向山丘上冲去。
车很快就到达山顶,眼前豁然开朗,连接着点缀着白云的清澈天空,闪耀着亮片的蔚蓝大海映入了眼帘。
“大海终于到了!”炎旭兴奋地说。
“快!快过去!”珋霏大声地喊道,眼睛兴奋地望着前方,身体几乎要钻到前面的驾驶室去了。
沿着长满杂草的斜坡下来,车停在了沙滩边上。凌小曦从车上下来,看着在灿烂阳光下浩瀚开阔的海洋,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海浪跳跃舞动起来了,甚至忘记了现在还是冬天。
“成越,我可以过去玩一下吗?”凌小曦俏皮地看着他,指了指沙滩。
“当然可以。”他笑着回答。
凌小曦高兴地脱下鞋子,把裤子挽了起来,把外套抛在了沙滩上。迎着阵阵清凉的海风,踩着细软的沙子,她向着翻滚着雪白浪花的海浪跑去。
海浪退走的时候在沙滩上留下了浅浅的水印,凌小曦踩在了深灰色的水印上,它却很快地消失了,又一个波浪涌来,扑到她的腿上,她打了一个寒颤,但冰冷的刺激却让她释放了所有的烦恼,她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海浪又退回去了,凌小曦追逐着它,第二个海浪却又涌来了,她笑着跑回去,还是给它逮住了,又一阵沁人的冰凉,她尽情地笑着,让腥味的海风吹拂着长发,无垠的大海仿佛可以包容下她所有的烦恼,不尽的海浪仿佛又可以带走她所有的忧愁。
她站在浪边上,眺望着大海,一阵奇怪的兴奋在身体里面涌动着,“啊——”她把双手括在嘴边,对着大海尽情地大喊,然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海——我——来——啦——”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开心地大笑起来。
凌小曦兴奋地转回头,却发现成越和炎旭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正脸带笑容地看着自己。她把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捋到一边,向他们挥了挥手,喊道:“喂,你们怎么还不过来呀?”
“好!我马上来!”炎旭说完,“咚”地一屁股坐在沙滩上脱起了靴子。
凌小曦笑着跑回去,却发现成越炽热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她马上低下了头,躲到了炎旭旁边。
而这时珋霏正盯着炎旭,带着讽刺的语气说:“喂,炎旭,你不是说这些海浪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扑上来,把你卷到海里面去吗?”
“我说的是大海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没看见今天大海的心情特别好吗?”炎旭笑嘻嘻地说,瞥了一眼珋霏,突然猛地扯住她的袖子,珋霏“啊”的一声蹲在了炎旭旁边,差点儿就坐在了地上。
“炎旭,你干什么?!”她生气地喊道。
“快脱鞋子呀!你不是想看海里面的小鱼吗?”他说着已经把靴子踢到旁边去了。
“小鱼?哦!”珋霏也兴奋起来了,连忙跟着脱起了鞋子,“成大哥,你也去吧!”她抬头望着成越说。
“你们先去吧,这里总得有个人守卫,对吧?”成越笑着说。
这时炎旭已经站了起来,他把外套扔在沙滩上,只穿着牛仔裤和一件短袖t恤,嚷道:“珋霏,你慢吞吞的我不等你啦!你等会儿自己过来吧!”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朝大海方向奔去了。
“喂!炎旭!”珋霏喊道,炎旭却头也不回地地踩进海浪,然后一个飞身跃进海里,溅起一片雪白的水花不见了。
珋霏转头对成越说:“成大哥,你真的不去吗?”成越笑着摇了摇头,她又有点失望地望向凌小曦,“小曦,你去吗?”
“我的衣服湿了,现在有点冷。你放心玩吧,只要你不像炎旭那样,海浪不会把你卷走的。”凌小曦笑着说,从地上拿起她那件带着兜帽的长外套。
这时炎旭从海浪里冒出一个头,用力甩了甩头发,向珋霏挥挥手大喊:“珋霏,你怎么还不过来呀?下面有很多贝壳呢,你要不要?”
“要!我马上过来!”珋霏兴奋地转身跑向大海。
看着她跑远,凌小曦披上外套,在沙滩上抱膝坐了下来,成越走到她旁边,和她隔着半个人的地方也坐下来了。
“小曦,我很久没看见你像今天这么开心了。”
“是的。”凌小曦笑着承认道,“我上次这么开心是因为我知道了自己是真正的引路者,终于可以留在娄枭了……”
“是吗?”他的语气却很平淡,凌小曦知道他并不希望自己是引路者。
这时珋霏已经开心地踏着浪花嬉戏了,看到她脸上纯洁的笑容,凌小曦的心又觉得不安起来,“成越,如果……”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你会选择珋霏吗?”
“小曦,你这样问是对我没信心呢?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呢?”成越看着她,略带愠怒地说。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出现好像打破了另一个女孩的梦想。如果我不出现的话,也许她的梦想会实现的……”
“不,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成越语气强硬地说,随后便平缓了下来,“小曦,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实现父亲的遗愿。我曾经对自己许下承诺,在娄枭解除黑晓团的威胁之前,我不可以有任何的牵绊,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心,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令我动心。可是,当我遇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发现你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烙在我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办法忘记。我很想守护你,一直陪伴着你……”成越说着温柔地望向她,“那时我便知道,原来我一直等待的人,是你……”
凌小曦羞涩地低下了头,成越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真正要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凌小曦愣了愣,疑惑地望向他,“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也知道,我父亲是在战斗中牺牲……”他的声音变得忧伤起来,“所以我很清楚对付黑晓团的凶险,既然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最后能不能全身而退,我又有什么资格给你承诺呢?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把代表一生相守的玥莺石给了你……”
“成越,我们不是快就找到圣女艾琦可了吗?”凌小曦马上说道,“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我……”她说着停住了,轻轻咬了咬唇才继续说道:“我答应过你,找到圣女艾琦可后会在树村安家,我会做到的……”
成越看着她笑了,笑容里带着幸福,却也带着苦涩。
“小曦,”他的声音很低,似乎不想说起,“虽然我们很快就可以找到圣女艾琦可,但这只是娄枭勇士团和黑骁团真正战争的开始……”
“什么?”凌小曦吃惊地看着他,却突然传来珋霏惊慌大喊的声音:“炎旭!炎旭!”她连忙向海边看去,看到珋霏正踩在海水里,惊慌失措地朝着海面张望。
“珋霏,怎么啦?”成越站了起来,对她喊道,凌小曦也紧张地站起来了。
珋霏慌张地指着海水说:“炎旭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我喊他也不出来,他是不是被淹死了?”
这时,凌小曦却看见炎旭的头突然在海浪上浮了出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海水,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们不要作声,然后在后面突然把一拨海水泼到了珋霏身上。珋霏吓了一大跳,“啊——”地一声尖叫着转过身,炎旭却“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珋霏狠狠地瞪着炎旭,生气地喊道:“死炎旭,你干什么?!你看你把我全身都弄湿了!”
炎旭却把一样东西扔到了沙滩上,快乐地说:“送给你!看了你就不生气了!”
珋霏生气地皱了皱鼻子,然后弯腰捡了起来。
“哇!好漂亮!海里面会有这么漂亮的贝壳吗?”
“嗨!小曦!”他又向凌小曦挥了挥手,“这个送给你!”他说着手一扬,一个东西从他手中朝凌小曦飞了过来,“哒”地一声刚好落在她的脚边的沙子上。
“谢谢!”凌小曦向他挥挥手,捡起旁边那个光滑而具有光泽、带着褐色小斑点的贝壳,炎旭心满意足地笑着又潜回海里面去了。
“炎旭呢?他的父母也是因为战争离去的吗?”凌小曦看着炎旭消失的那片海浪问道。
“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成越抓起了一把沙子,然后让沙子在他的手缝中慢慢地流下来。
“什么?”凌小曦吃惊地看着他。
成越对她微微笑了笑,然后望向了湛蓝天空上的那片像山峦般的云朵。
“也不知道炎旭的父母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他刚出生不久就把他遗弃在了戈畦塔至部落的祭坛上。第二天早上,祭坛里的一位曼司——就是负责祭坛杂务的人,来到祭坛摆放祭品时,才发现了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于是就把他收养了下来。但炎旭的这位养父年纪也很大了,在他六岁那年养父也去世了,炎旭于是又寄养在戈畦塔至部落的大祭司家里,代替他的养父干杂务。而这一年也是我父亲过世的一年,珋霏的父亲被封为白达枭,受部落族长的邀请到了戈畦塔至部落,拜访时大祭司刚好把炎旭带在了身边,白达枭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机灵可爱的小男孩,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
“原来这样,怪不得炎旭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他的父母……”
“因为我们都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最亲的人,所以当白达枭把他带回来以后,我们很快就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对于我来说,我担负的是父亲的遗愿,而对于炎旭而言,因为他的出身,他也决心要为自己争口气,所以我们一直相互扶持,心甘情愿地忍受着最艰苦的训练。自小到大,我们在艰难的训练中多次经历生死,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感情却比亲兄弟还好……”
这时,炎旭又从海里面冒了出来,然后把一个活蹦乱跳的东西向着沙滩上扔去。
“哇!好大一条鱼!”珋霏在沙滩上兴奋地喊了起来,那条鱼突然向着珋霏脚下蹦去,吓得她尖叫着连忙跳开了。
“小曦,我们也过去吧!”成越轻松地说道,站起身把手伸给了她。
“你不是说要守卫吗?”
“只要我还在岸上就可以了,来吧!我们到海边走走,说不定等会儿我们就可以在这儿吃烤海鱼呢!”成越向她扬了扬眉毛,露出了一个顽皮的表情。
凌小曦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他向着海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