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伴随着一道悠长的吐息,白色的气息从粉润的嘴唇中传出,挑染的黑发垂在面颊上,黯淡无神的眼眸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我也想去啊....主人.....”
阿守不由回忆起之前的场景。
齐休望着相拥的两人,眼中锈红之色一闪而过,三道身影顿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三位仆役此刻都恢复了精神,只是都有些垂头丧气。
红虎伯脸含羞愧,恐鳄水虫露低垂着脑袋,阿守哭着抱上来,扬起的脸上满是泪水。
“抱歉,主人,是我的错,全怪我,要怎么责罚都好,请不要抛弃我......”
之前决绝的舍弃半身,与齐休默契作战的阿守此刻如同孩子一般大声嚎哭,她的眼中满是恐惧和不安,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孔,齐休心下一叹。
虽然并非本意,但对方毕竟是因为那个‘自己’才变成这样的,也不能说与自己无关。
“没事,我——”
齐休正想温声抚慰对方,却看见两位仆役猛地瞪大的眼睛,眼中带着诧异,而阿守也是一副惊呆了的样子,脸上浮起担忧之色。
“那个,主人,您.....”她吞吞吐吐的说着,窥探着齐休的表情,神情有些怯懦。
“...........”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说呢?
齐休不禁陷入沉思,自己态度变化太快,所以导致它们暂时不能接受,但即便是现在解释了,之后他又会恢复到那个状态,一来二去,反而会很麻烦。
还不如不解释,继续用之前的态度。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齐休心中有了定计,他抬起脸,回忆着记忆中自己的脸色,目光变得平淡,绷紧面部,不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
“真是,连这点也不懂吗?”
冷漠的声音从齐休的口中涌出,他冷淡的望着众位仆役,眼中闪烁着冷芒。
伯和露身体一颤,眼中却觉得安心,他俩顺从的低着头,聆听着对方接下来的训话。
阿守的面容先是变得舒缓,随后不自觉的退后一步,有些胆怯的低下头,她咬着嘴唇等候着对方的处置。
齐休环顾一眼众仆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感受着雪莉偷瞥过的视线,他的心中也有些局促,要尽快解决才行。
他冷哼一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好让自己接下来的话语更加深入人心。
“听好了,我可不是会讲求恩义,道德的善人,我只追逐利益,除非有着必要,否则我不会给予任何人协助,我只会在意‘自己’。”
齐休着重强调一番‘自己’,以他对那个‘自己’的了解,对方即便在这里也必然会这么做,毕竟他只是重视效益和利益,却绝不愚蠢。
所以,接下里的这番话也一定是他的心里话。
齐休看向三者,眼底含着温暖,眼面却充斥着森寒,他郑重的说道。
“你们都是属于我的财富,是我从另一人那里借贷才得到的财富,我可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这也是他的棺材本,我虽然面上说着不还,但心中却时常记着。”
“我身无长物,只有少许的才智还值得看重,当今的目标是要先攀升到某个层面,然后让他顺利的颐养天年,而在实现那个目标之前,你们一个都不能死。”
伯眼珠颤动,露展露尖牙,阿守扬起笑脸,重重的点着头,齐休眼中的寒光大盛,他大声道。
“现在的你们要比我珍贵,所以不要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停下脚步,给我加倍努力修行,只有懈怠不前,我才不会轻饶你们,懂了吗?!”
红虎伯双腿直立,两臂肌肉隆起,他双手紧贴腰侧,赤红的眼珠中满是慎重,那张显得肃然的面孔笔直的对着齐休。
“今后,我绝不后退,决不辜负您的期待。”
齐休的记忆中闪过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以及现在庄重肃穆的身影,他嘴角微弯,目光沉静的点点头。
上半身猛地立起,下身的无数触手化作粗壮的关节立在大地之上,黄色的眼珠看向这边,虽然是猛兽的脸,却能感受到一种温暖的氛围。
“露,永伴您左右,请以此身作为利刃,为您斩破世间之敌。”
说罢,露头颅微弯,呈现臣服之态,齐休的眼中浮现一幕场景,从蛋壳中出生的幼兽张开稚嫩的眼珠,看到的是有着亲近感的存在,她嘶鸣着,发出欢快的叫声。
将那个成长期急剧缩短,呈现在眼前的就是心灵犹如少女,依稀带着昔日的天真,只是已经知晓觉悟为何的战场凶兽。
齐休....齐休啊。
他在心中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同时也是自己的名字,这份代价也是他需要承担的东西,因为成长太过迅速,所以,拟形的能力尚未完备,至今仍保持兽的形态。
尽管它们本身不会在意,但齐休自己是需要知道这一点的。
最后是.....齐休的目光移向身前的存在,这是一个散发着静谧氛围的少女,娇俏的面孔,纯白毫无杂质的长发,以及装饰精美,整洁大方的女仆装。
“您,总是这么善良,不过没关系,守会帮您处理杂务的,请将一切交给我吧!”
少女拍着胸脯,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还有些泛红的眼珠中带着深切的情感,那是混杂着依恋,爱慕,以及渴望的情感。
“是啊,接下来,也要多靠——”
“那可不行,你要和我一起走一遭。”
齐休还正思索着今后的行动,忽然响起的清丽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皱着眉望去,笑盈盈的雪莉看着他,眼神却很认真。
“恕我直言,虽然您是贝露莎的长辈,但要管我的私事,还是有些.....”
齐休止住话语,轻轻摇头,表示着自己的抗拒,阿守也在一旁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看向对方的眼中带着敌视,用身体将齐休掩在后面。
雪莉友善的一笑,而一旁的贝露莎则用平静到令人惊悚的目光盯着阿守,眼神幽深,表情也显得十分冷淡。
“你就这样回去真的好吗?据我所知,在大总统失势的现在,没有人在你背后撑腰,神殿也对你虎视眈眈,这次只是好运,刚好遇到了我。”
“但下次呢,即便你依旧好运的躲过,但你以为只是一两次的失败就可以让他们放弃吗?”
雪莉微笑着讲出齐休遇到的困境,她的语气格外悠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齐休心中一沉,确实如此,即便他回去之后,立马将仆役们全部带进业核,然后躲在一院中,但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安全,毕竟,一院是肉眼可见的衰落了。
而即便还有李木的存在,但大总统不在的现在,神殿的人是否会忌惮一个小小副院长也说不定....不,他们绝不会在意,到那时,说不得还会累及对方。
齐休的心中思绪万千,他明白自己一旦离开,恐怕除非大总统立即出来,不然大概十成会陷入漫长的纷争之中,最后,还是只得同意对方的提议。
“于是,我有个提议!”
雪莉高亢的声音响起,齐休的视线顿时被吸引过去,她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如同想要春游的孩子一样,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我啊,计划要做一次短期旅行,时间大约是半个月左右,现正积极的征集同行者。”
“不过嘛,虽然我平时喜欢单人旅行,这一次却想热闹一些,于是我叫了她一起。”雪莉说到这里,轻轻拍着贝露莎的肩头,后者却只是沉默的予以凝视。
话说,贝露莎有这么沉默寡言吗,齐休不禁心中有些疑惑。
雪莉看向齐休,脸上闪过无奈之色。
“不过,我的侄女觉得与我同行,未免让人觉得冷清。”雪莉眨眨眼,面容显得十分的俏皮,“现在有没有人想加入呐,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途。”
“轻松,简单,愉快,一切路上的难题全交给我,致力于追求最舒适的感受。”
“首座派雪莉号正式发车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齐休眼瞅着对方就像叫卖的小贩一样,虽然神态显得惟妙惟肖,但本身那种做作的姿态,只能说假的不行。
“....我去,请让我上车。”
齐休思量再三,想起安里所说的一月之期,若真像对方所说,那经过半个月的事件后,也应该快到了才对,到那时,他想必也就能恢复安宁。
“那就开启旅途吧~”雪莉轻快的说道,就连一旁沉默的贝露莎的脸色也显得柔和了几分,只是,她很快就提出了让齐休措手不及的提议。
“在我们的列车上,是禁止空间的传送的,即便你本身附带的业核空间,一旦进入那里,里面的活物也会被瞬间碾碎,所以,很抱歉,只有齐休你一个人的位置啦。”
雪莉指着三位仆役,脸上露出抱歉之色,只是,齐休这下却分不清她的话语是否真实。
“这个——”
“.......”
“主人......”
三位仆役不约而同的投来担忧的目光,齐休稍作安抚,随后沉声询问道。
“那么,在旅行期间,我的仆役们如何确保安全?”
“你觉得此次事件的源头是谁,神殿的人大概反而会保护好他们吧。”雪莉露出充满余裕的笑容,那睿智而冷静的眼眸中满含自信,如同看清了未来一样。
齐休不禁沉默,确实如此,没有了自己,他们就只是普通的仆役种族。
雪莉轻笑一声,随后翩然的一转,眼神湛然,发出无暇白光,口中则在低诵箴言。
“音无,道离,所以敞洄,燃此光于末路,复归九游,索沃夫~打开门户。”
一道似圆似方的浑蒙空洞赫然出现在眼前,伴随着雪莉变得轻快而高昂的清脆嗓音,若有若无的呼啸声逐渐响彻四方。
“呼呼呼呼~~~~”
齐休目光不由一肃,这道声音简直轻柔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心灵一般,甚至让人有一种想要沉溺期间的感受。
“那是心之归途,是世界的阴面,是连接有无之间的幽空之地。”
雪莉向着齐休伸出自己的手掌,那张盈满了善意笑容的面孔则显得无比光辉璀璨。
“出发吧,我的朋友。”
齐休面容一怔,随后便要握上,一道微凉的触感顿时涌上心头,齐休不由偏转脑袋,贝露莎与他对视,眼中闪烁着若无若无的光芒。
而她的手在赶在雪莉之前抓住了齐休,而且....力气很大。
贝露莎轻轻摇头,而后目光沉静的望着雪莉,轻声道。
“由我来引导他,姑姑也请庄重一些,他可不是你偶像时代的粉丝。”
雪莉的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她咳嗽一声,故作自然的转过身,脚尖轻点,消失在空洞之中。
贝露莎拉着齐休的手走到空洞前,就在齐休思索她前后态度的不同之时,手中顿时一轻,他抬起脸,贝露莎悠然的踩到空洞之上,偏过头。
她的面容变得柔和,那张清新而白嫩的脸对他绽放纯净而甜美的笑容。
“我并不会对你强求什么,请记住这一点,然后.....”她转过头,带着些许低沉的声音传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贝露莎的身影消失在空洞之中,齐休一时呆在原地,心中波澜不断,原来,一直以来看不清对方的竟然是自己吗?
他明白,无论自己是选择去‘旅行’,还是‘离开’,贝露莎都会赞同,而因此引发的后果,她想必也会一力承担。
“真是沉重的爱啊。”
然而,感慨不已的齐休脸上却扬起了笑容,他对着仆役三人挥挥手,神情变得振奋。
“少许的修养也不错,下次见。”
齐休自语一句,然后几步就走入空洞之中,而空洞也即刻关闭,没有丝毫的犹豫。
阿守凝视着那道不见的身影,眼中既有落寞,也有欣喜,她转过身,心情高涨的说道。
“主人说下次见,真是,这样我不就会期待着下一次碰面了吗?”
然而,露和伯却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露偏开视线,伯则盯着那张脸,语气沉重的发言。
“你....真的没事吗?”
“什么...呀,我可是......呜呜.....”阿守再也掩饰不住悲伤,泪水自眼眶滑落,她哽咽着,终于大声哭泣起来。
“我也想去...我也想去啊!”
“为什么我这么弱....明明不变强不行的.....”
“被抛下了....又一次被抛下了.....”
露和伯对视一眼,都不禁叹息一声,这个仆役确实有些任性,只是却是孩子气一样的任性,那是怀揣着善意和友好的期盼,是最为纯净的愿望。
只是渴望在一起的岁月,而在过去的某一刻,他们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只是.....
红虎伯看着手腕上的那道隐秘的伤口,恐鳄水虫感受着自己越发庞大的躯壳,为了想要什么,就必须先要舍弃什么。
在那次战争中,他们首当其冲的真切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而先前之所以彼此的气氛会那么僵硬,也有他们内心焦躁的缘故,最终导致被各个击破。
“......不见了啊,人偶去哪了?”
一道疲惫的声音响起,恶魔多尔纳的身影再度出现于他们眼前,露和伯的神情变得严峻,他们这才想起,对方之前只是暂时昏迷,却并没有死。
“....主人去旅行了,短暂时间你们见不到他了!”
耳旁的哭声瞬间中止,挂着泛红的双眼,阿守视线冰冷的看向多尔纳,口气则毫不客气,但她至少条理清晰将这个消息告知对方。
至少,只要主人暂时消失,神殿就不会对他们下手,而他们也是她需要守护的对象,虽然只是次要的,最主要还是主人的归处。
“是吗,看来这次也不是时候啊。”
多尔纳盖上眼皮,口中低声喃语着,他摇晃着显得沉重的脑袋,而后将无声睁开的眼珠对准红虎伯,后者顿时一脸戒备的样子。
“你的领域尚不成熟,已经到达这个地步,运用方面却和幼儿没什么两样,这样是无法守护住他人的。”
面对变得愕然的红虎,多尔纳并不理会,而是对转目光澄澈的露。
“你与人偶的职业天生匹配,可谓是天作之合,但,他总有一天会从那份职业中脱身,到那时,你又要如何?”
阿守的视线一瞬间变得锐利,而后,多尔纳将目光对准她,她的面容变得肃穆。
“专精于辅助的你其实是最有可能与他一起走下去的,因为力量可以落伍,但辅助永远不会,它只会缺乏,并不会无用,但现在的你.....”
多尔纳的面容变得冷漠。
“只是连三流也不算的家伙,那种贫弱无力的攻击算什么,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只会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这样的你纵然被抛弃,我也丝毫不意外。”
阿守的瞳孔一缩,只是却没有反驳,她抿着嘴,双手搅在一起。
“我是个战士,也只是个战士,我会去接受惩罚,仅此而已。”
多尔纳平静的转过身,没有再理会三者,脚步向着深处走去,黑暗在边缘翻滚,他的身影逐渐消散于空气中。
阿守回过神来,捏着自己挑染的一撮黑发,她扭头看向一旁面带犹豫走过来的红虎伯,神情变得庄重。
“果然还是单纯的白发太缺乏特色了,这就是我的觉悟!”
伯顿时愕然,看着那张若有其事的郑重面孔,难以抑制的吐槽欲望自心间升起,他不禁喊道。
“你搞错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