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沉默,在静谧中默默前行。
曾经彰显繁华的灯红酒绿,现在彻底换成另一番模样,高逾数丈的泥石居所犹如鱼牙般鳞次栉比,虽显简朴却也不失秩序,越是往内就越是庄严,美观。
身着披尾鼠皮毛制成的灰色大衣,无数道身影借着夜色向着中心前进着,或是身体近乎面团,或是立在高墙,或是低空翱翔,躲避着路上巡逻的面色深沉的猛兽们
披尾鼠这种生物会掩盖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会散发恶臭,阻止敌人的靠近,虽然是互相矛盾的能力却在原身身上灵活的运用着。
制作衣服的人则去除后者,将前者的隐蔽功效进一步提升,由此成了大多数军士外出的标准装备。
猛兽们在兽类中属于地位最低的一列,所以大多数的重活累活都是由它们去做的,不过,在近期猛兽数量大大减少的现在,原本欺负的最狠的凶兽反而重视起它们的安危。
通常而言在一片区域巡逻的十五只猛兽就有一只负责守护的凶兽,所以哪怕军士们可以打倒对方,在这个关头也是绝不能做的事。
试探,感知,掩饰,然后逃脱,五感与五感共鸣,在视线之外进行着攻防,在实现目标之前,绝不能被发觉行踪。
在某处低矮的石屋之内,身着灰衣的人蹑着脚,将黑纱覆盖的手掌贴向墙壁,在旁边出现的两道身影的目光下合上了双眼,神情变得宁静,在无知觉中感知内部的一切。
“.......所以说,那些....我们...不”
“不行的....要更加.....”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心海翻滚,并无情感的某物无言的看着这一幕,同时伴随着疏离感,声音越发的清晰。
“近期的乐园已经很难让阿布里大人满意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也要被选入淘汰序列之中”带着磁性的声音,原本会显得优雅的男声此刻显得格外急躁。
“布鲁图大人倒也没有多说,只是看着我的目光时不时会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有着厚重声音的男声叹息着,声音有些颤抖。
“谭五那边最近传来了联络,他的说法是让我们之间相互亲近,可我可不会那么天真,私下里有消息称,他借着正事名义将数位驯兽师投入了乐园,借以维持他的地位”
冰寒的声音响起,带着对话语中谭五的深刻恨意的女声,使人一听就感到反胃。
“那我们接下来.......”意识抽离,声音逐渐远去,他睁开眼睛对着另外五人点点头,五人的脸上闪过冰冷的笑容,然后五人转身离去。
开始在石屋的各处墙角铺设各种东西,负责感知的人则是单手翻开衣角,另一只手掏出一片形似软泥的薄片。
“去地狱铺设你们的乐园去吧”他低沉的述说着,将薄片扔出,绕着石屋的角落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亮光。
某道灰蒙蒙的气体产生,被石屋吸引渗透到墙内,在有些急促的几声喊叫中,声音逐渐消亡,六人默不作声的收起零碎,退回黑暗之中。
片刻后,巡逻的猛兽们到达此处,用鄙夷的视线对着石屋瞥了眼,随后继续巡逻着他处。
在黑暗中有九人注视着猛兽们从头到尾的反应,待到猛兽们离去,有一人合上眼睛,嘴巴似在呢喃。
在夜间的徘徊的七道人影同时停住身形,他们矮身蹲在一侧,闭上眼睛聆听着某道指令。
“五米外,披尾鼠衣有效,对转化者,樟荒丘狸气体需要至少十五秒方可致命,在以缪颅燕制成的线圈内,可阻挡声音的传播,需要注意时机,有效二十秒”
在他们寂静的心湖中传来某次实验的成果,虽然他们在过去进行过类似的测试,但如果进行大批量的攻击,也说不定会在哪里出现纰漏。
所以在接下来的百次测试中他们会尝试不同的方法,确定哪种攻击方式最为高效,快捷。
“乐园,必须驱除!”睁开眼睛的某人口中传来怨恨的话语,他的左眼戴着眼罩,脸上有数道伤疤,其他数人沉默的点着头。
乐园,顾名思义,兽类们的游乐场,是背叛人类的家伙所创办的娱乐,每月上到地面的人都被投入这场游戏,或是逃跑,或是反抗,竭尽全力的为兽类们提供欢乐。
背叛者用曾经身为人类的智慧,为兽类提供大量的建议,讨好着对方,进而获得兽类们的恩赐,成为转化者,既非兽,亦非人,是为中间存在。
当然,兽类们也许诺,若是功劳足够,就可以真正成为兽类,而在他们势大的现在,转化者们也只好相信。
不过,对于人类而言,乐园就是迫害自己同袍的代名词,虽然人类掩藏身形,屡次反抗救回数人,但依旧不能改变大势。
比起蛮横,无法沟通的敌人,还是背叛自身的人更加可恨,针对乐园的相关计划,就是把背叛者全部杀死,以此震慑藏在人群中的背叛者。
同时,尽可能阻碍兽类得到人类的智慧,阻止它们进一步的进化。
军士们心怀杀机,找寻背叛者的痕迹,将其一个个的抹除。
而在另一方面,在圆顶构成的庞大石屋前,数百道面色凝重的身影在此停留,它们的前方有一道茁壮而臃肿的身影,持着一柄大斧看着众人。
“嘿嘿,我就听说最近有野兽们窥探着这里,也不枉我在此等候多时”
头顶两只黑色的长耳抖动着,两侧的黑色眼睛此刻满是戏谑之色,土黄色的身体下圆圆的白色肚皮映入眼帘,身后的长尾左右抖动着,原本的两只蹄子化成爪状。
形似大马的凶兽站立于地,粗壮的大腿立在地面,通体黝黑的一体化大斧紧握在爪上,看上去威风十足。
四十米高的凶兽俯瞰着众人,眼中的狂喜之色一眼即明,可明明是这样明显的存在,众人却在它说话之前丝毫没有发觉。
在之前,捣毁数片幼崽居所,队长们则负责吸引驻扎的凶兽外出,而负责袭杀的人在确保凶兽离去之后,就动身来到这里。
集结着各种人才,拿出无声杀戮工具,就打算一一放出,从而捣毁居所,却忽地听到了一道声音。
向着发声处望去,那里盘坐着一道如同高楼般的身影,漠然冰冷的目光扫视而来,而后它站起身,露出嗜血的笑容,手中的大斧闪烁着寒光。
“噢,还真是,遗漏了一只吗,老史还真是粗心”众人身体一震,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揉着眼角,口中嚼着什么,只穿着背心短裤的中年男人。
“喂,就不能当没看见吗,这样对彼此都好喔”一脸乏味的中年一边对凶兽搭话,然后看着放在眼前的手掌,露出欣喜的笑容。
“耶,这狗日的眼屎,还想赢过我,呸,哈哈”他看着手指上的某物开怀大笑起来,毫不在意现在的气氛,人们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男人,表情有些僵硬。
“........我叫门托,你又是何人”大马型的凶兽门托无视对方滑稽的表演,反而询问起对方的名字。
在他过去的猛兽生涯中也见过这种装模做样的家伙,那些家伙不是有才者就是无能之辈,它也素来看不起这些家伙,只是....它们却总能居于它之上。
它在不甘之余,也有些好奇,为什么它们那么不正经还能在服从命令的自己之上,所以面对某个家伙的挑衅,另一个守卫去追击了,而它则没有理会。
它的职责就是守护这里,只是偶然遇到了这些聚集起来的家伙,原本想着快速杀死它们,然后上报消息,只是在见到这种模样的人后他改变了主意。
对方要比自己弱,可看周围家伙的反应对方也应该是强者之一,所以哪怕暂时有些失职,他也想知道对方强大的秘密。
“哎呀,萌兔,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的肚子,哈哈”中年摸摸下巴,拍着肚子爆笑着,看起来乐不可支的样子。
“果然无法理解呢,那就用我熟悉的方式了解吧”门托手掌微动,中年眼神一凝,向后仰倒,身体弯曲的近乎一条直线。
“真是快,不,应该是说是短小无力吧,唉,真是可悲”中年站直身体,依旧如同之前一样嘲讽着对方,说着粗鄙的话语。
“陶生队长!”人群中有几人发出惊呼,然后被沉默的其他人拉入阴影,消失在原地。
哪怕旁人看去,现在的陶生都很狼狈,脸上满是鲜血,尤其是头顶那块,连同头发血肉一同被削去,鲜血在头颅上肆意流淌而下。
“虽然弱,但是很灵敏,只是你的嘴硬还能坚持多久呢”门托的斧尖在地面轻点,它的脸上则露出轻蔑的笑容。
“嘿嘿,我现在状态绝佳呢,我啊,曾经思考过,我的触感总落后于他人,哪怕拼尽全力也达不到他人的感知水平,可现在!”
陶生鲜血淋漓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他原本明亮的双眼变得有些浑浊,只是他依旧站在原地。
“舍去束缚,舍去世界赋予我的重负,仅在现在,我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这个世界,从而可以更进一步”
“越是清醒,越是薄凉,越是明白真实,就越是感受到残酷”
陶生凝视着,注视着,微笑着,然后露出怜悯的目光,让门托的心中格外不爽。
“你们也只是某段过渡,只是某个事件前的工具,与现在的我们别无二样”
“真是被小看了呢,连这种无妄的话语都能说出,竟然已经疯了,那就去死吧”门托手掌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大斧,这一次它要将对方劈个粉碎。
正前,左斜挑,右平砍,同时发出的三道攻击,伴随它的目光就要将眼前之人四分五裂....咦?
陶生脚尖轻点,如同跳舞般的步伐,只是身体微转就将门托的攻击避过,而后眼神认真的盯着这边,表情格外泰然,面孔格外神圣。
“你的死线在闪耀,已经离死不远,而我是你的执行者”
门托的眼神变得凶狠,在无‘人’得见的现实中挥舞着的巨大的斧头,而陶生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徐徐接近,鲜血在地面留下道道痕迹。
十米,五米,一米,陶生在密不透风的攻击中摇晃身体,当然偶然也有避不开的攻击,已经被鲜血浸透全身的他仰望着咆哮的门托,眼神变得柔和。
然后身影消失,在门托剧烈摇晃的身体上有一道血色身影正在急剧靠近,他的目光冰冷,犹如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向着大脑靠近着。
在神智已经有些恍惚的门托面前,失去双臂的陶生温柔的凝视着它的面孔,然后缓缓说道。
“因为你一直在注视着,所以我才能确定这点”
“至少,你要先我而去”门托瞪大无神的双眼,口中不甘的说道。
陶生微微一笑,身体瞬间化为淡红粉末,在风中飘散而去。
“我赢了——”门托高喊一声,向后倾倒于地面,脸上还带着满意的笑容,而它原本的眼眶位置一片空白,只剩下眼眶,它原本毛色鲜艳的土黄色身体也在急剧变得灰暗。
先前离开的人群再度现身,它们对着眼前的虚空默默敬礼,然后继续之前的工作,捣毁眼前的幼崽居所。
在一间有些昏暗的房间之内,一个男人正出神的望着眼前的文件,视线有些游离,忽地,他的表情一变,双眼变得锐利。
“回来了吗,看来时间已到,那么就准备撤——”
“洛西叔叔,我不会执行这个计划”
拒绝的声音传来,在黑暗中一道身影走来,目光专注的看着这边,面容坚毅的李默与目光冰冷的洛西视线相对。
“你要掀起叛乱吗?”洛西眼神平静,语气平淡的反问着。
“我只是想让我们再度走上正路”李默轻声道,随后深吸一口气,低下脑袋拜托着。
“请召开百都大会,我有个提议”
洛西眼神一凝,沉默的注视着李默,久久不语,而李默低着脑袋,身体在原地屹立不动,那副姿态就如同一具凝固了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