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越凳上了北城城墙。
萧大人一众人才从北方的西临崾崄处收回目光，看向许越。
这时候，西临崾崄的以东的葫芦口那冲天的光柱已经快要消失不见。
许越着急道：“儒生，现在该怎么？”
萧近向几步，对许越抱拳行礼后，责怪道：“如此重要时刻，城主大人为何迟迟不愿回城。”
许越除了把黄玉龙石与一件青衣留下、面具，其余的都交给萧儒生，并把城外的事情说了一遍。
“城主大人可知，城中是谁何人在捣乱？”
萧大人问。
转而再问，“城主大人可知，临仙阁与临仙台一旦丢失，杏川要遭受何等灾难？”
许越只是赔笑，皆答不上来。
再次问道：“儒生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都听你的。”
萧儒生一一查看袋子后。
又一一收起，说道：“如今城中祸乱看似凶险，其实只要守住城楼，保护好护城大禁，便出不了大事。”
许越皱眉，“那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要屠杀城是父老？”
易夫子等人笑着向前来抱拳行礼。
头发花白的老夫子打量一下许越，颇为欣慰的点头。
说道：“邦丘切勿动怒，乱了方寸。
“今夜城中捣乱的只是我上郡中一些不知大局大势的豪族。
“如今最重要的是，守住护城大禁，然后解决好临仙阁的事情。
“一旦临仙阁失守，杏川顷刻间就会落入他人之手。”
“易夫子所言极是。”
萧大人说，随即压低了声音，“按照良先所言，临仙阁中最少有十万军士，若想快速建立根基必须先解决临仙阁的事情。”
不是不想去。
实在是那个大金佛居心叵测、不怀好意啊！
许越有些后悔了，之前只给儒生说了个大概，为了不把儒生吓坏，真没敢说大金佛想杀他的事情。
如今倒是个大麻烦了。
“好。”
许越点头。
送出“黑莲禁法囚牢”，又送出控制印诀。
说道：“儒生你来处理城中的事情。
“城中父老可不能再死了，不然守住临仙阁，这杏川咱们也没脸再待下去了。
“手上的东西都发下去，不要让兄弟白白流血。”
易夫子摇头，“这两日倒是铸就了不下三百个筑基境，只可惜如今参与战斗的人，连一百人都不到，倒是有些赶过来的义士颇为尽力。”
许越皱眉，摆手道：“这事儒生你看着办。
“不管给谁，都要发出去。
“杏川父老们这个时候都在受难，咱们手中就不能留任何东西。
“包括金银都散出去，让想逃命的父老都逃命去。”
萧大人皱眉，“这不是要全乱套了？”
“你看着办。”
许越不搭理儒生了。
握住易夫子的手说了几句。
朗声道：“修为到了地仙又不怕死的前辈，可以跟着邦丘去临仙阁碰碰运气。
“玉网这次说不得来了仙人，要是能杀了仙人，那可就是大造化了。”
说着，夜凉剑出城，瞬间划破夜空。
“夫子。”
孔橘抱拳，“这等盛事，孔橘怎么也要去看看的。”
看着孔橘走远，易夫子只是摇头，也没说什么。
“易老哥。
“王陵愿意去。”
王陵抱拳。
易夫子点头，却是说道：“王老弟这是何必呢。
“邦丘此次出手，定然有赵何世子带人相助，我等此后定有建功的机会啊。”
“老哥放心。
“王陵并非鲁莽之辈。
“此次过就是看看能不能尽一下绵薄之力。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想来丁复、柴武也已经来了。
“今夜我上郡高手尽出，加上赵世子召集来的其他四郡高手，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告辞。”
王陵抱拳后，架云没入夜空。
“看来王陵是有备而来。”
易夫子看着王陵离开，不由轻轻点头。
转而对萧大人说道：“城墙自有老夫镇守，萧大人可尽快处理手头的事情。”
萧儒生犹豫，“初步查明，如今在城中捣乱的人都是上郡大族出身，不知夫子可有应对之法？”
“可知这些人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入我杏川？”易夫子疑惑。
萧儒生走近了些，“此事皆因邦丘与那梦虞殿下、玉裳之间的争端而起，如今玉裳背后陈氏的人来了。
“种种迹象表明，陈氏这次入川只是为了带走梦虞殿下。
“萧近以为，这是陈氏的人在故意捣乱，可能是为了制造混乱，方便接下来带着梦虞殿下跳出玉网的围杀，逃离杏川，当然也可能还有别的用意。”
“萧大人意下如何？”易夫子小声问。
萧儒生略微犹豫，说道：“按照良先生的意思。
“如今的大奉已经被玉网与渊相扶持的傀儡‘阴阳帝’所把控。
“陈氏虽早已经丢界灭族，可残留的这两支陈氏却出一个举世无敌的陈少羽，与一个所向披靡的陈志胜，据闻陈氏少羽如今已经要打下燕云界了。
“良先生的意思是，陈氏未来会是抗击玉网与渊相的主力军。
“我等将来要有所作为，如今便要忍一时之气，联合陈氏抵抗玉网。”
易夫子目光一转，“邦丘可知此事？”
萧儒生无奈，“夫子看错邦丘了。
“邦丘今夜只是被陈氏的霸道吓着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要说对局势的把控，咱们这里肯定就数邦丘最是明白人。
“卢完早上回城时，便说邦丘去了临仙阁，可邦丘如今才真正去了临仙阁。
“刚才又与您说了几句。
“这其中肯定都是有道理的。”
易夫子若有所思。
萧儒生告罪道：“萧近自知愚钝，能力更是有限，所以虽与邦丘亲同手足，却也不好多问什么。
“不过就邦丘刚才的几句话可以知道，邦丘是十分在意杏川人的生命安危的。
“玉网无需多说，重点是今夜陈氏触碰了邦丘的底线，一旦正面冲突起来，这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还请夫子一定要多为杏川考虑，如今咱们才刚刚起步，一定要走一条大路，要稳住大局啊！”
易夫子肃然起敬，抱拳道：“老朽全凭大人吩咐。”
“那城楼禁法就全依仗夫子了。”
萧大人抱拳。
伸手便把“黑莲禁法囚牢”与控制印诀全部交给了易夫子。
不待易夫子推辞，便转身下了城楼。
突然一怔，向药香楼看了眼，继续向城楼下走。
耳边只听梦虞说，“昨晚是你这儒生与张良一起用计害了本宫？”
萧大人十分恭敬道：“殿下错怪了萧近，也错怪了良先生。
“殿下与许越的事情，萧近并不知情。
“不过，殿下要是选择了许越，那一定天大的好事。”
只听梦虞笑道：“许越说的对，你儒生的心当真是脏了，这个时候还在本宫面前狡辩。”
“萧近的确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萧儒生十分恭敬。
却是一脸浩然正气，说道：“萧近只知，许越是得了天道之人。
“俗话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殿下若是昨晚与许越达成了协定，今日又因为陈氏的条件而产生了动摇，那么殿下尽可再观望一阵儿，切勿着急，误了前程性命。”
梦虞轻笑，“无知儒生，何敢出此狂言？”
萧大人犹豫了下，说道：“221年前，我大奉古帝兵出函谷，横扫诸天各界，其中宋、郑、陈、蔡等几界率先遭受了灭顶之灾，陈氏赫然在其中。
“陈氏对陛下的仇恨自不用多说。
“萧近苦读十年，今夜便斗胆谈一下古帝陛下，殿下可愿意一听。”
“儒生请说。”梦虞毫无情绪的说。
萧近抱拳，说道：“就萧近看来。
“陛下名为古帝，修炼的是皇帝之道，其奉行的却是法家霸道。
“法家的严刑律法与奖励军功是可以让陛下所向睥睨，却也只实现了帝主专制与玉京集权，一旦古帝陛下化道，我大奉便是如今这副支离破碎的模样。”
“霸道？
“法家的霸道？”
梦虞喃喃。
声音在萧大人耳边响起。
萧大人抱拳，继续道：“殿下，今晚您一定已经看明白了。
“不管陈氏说了什么，不管陈氏现在有多少强大。
“陈氏少羽都只是以自己的匹夫之勇，复制古帝陛下的霸道。
“事实已经证明，霸道是可以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却是一群只会杀人的粗野匹夫，一群魔鬼。
“霸道无法真正成就帝业，更无法让诸天真正安定。”
梦虞诘问，“陈将军不行，难道许越可以？”
“当然。”
萧近十分笃定的说，“殿下刚才一定看到了许越进城的神情。”
只听梦虞说，“本宫是看见了，却只见了一个被蒙在鼓里又吓傻了的少年人。”
“殿下此言有失公允。”
萧大人抱拳道：“许越之前一剑斩了尸白猿。
“在真武塬上斩赵世子的八位地仙侍卫。
“今日在盘龙岭又斩了玉网的九大金丹霸脸刺客，合计斩了六十二个玉网探子。
“这就是说，许越有不输陈少羽的悍勇与天赋能力。
“许越这所以被吓傻，恰恰是因为在厌弃霸道。
“许越如今是没有见过多大世面，见那些屠夫既然连平头百姓都敢杀，岂有不怕之理？
“可这些事情都是暂时的，当未来经历过更多事情后，许越终究会想明白的。
“殿下您要知道，这世间真正的强大的人，不是无敌匹夫，而是那些可以集中众人之力的人。”
只听梦虞问，“邦丘就是这样的人？”
萧大人察觉到胃梦虞的态度转变。
并没有接话，继续说道：“许越要走的路还很长。
“殿下未来也许会看到许越失败，看到许越不停的输，看到许越输很多很多次。
“殿下未来会看到陈少羽的所向披靡，看到陈少羽的战无不胜。
“这都没什么。
“因为不管如何强大的人，终究是会输一次的。
“因为不管多少弱小的人，也终究会赢一次的。
“萧近在此断言。
“不管输多少次，许越终究会重新站起来。
“而陈少羽只要输一次，许越便能坐上古帝之位。”
安静。
骤然的沉默后，死一般的安静。
萧大人心下担忧，手中捏了把汗。
有良叔在城中坐镇，倒是不担心这番话被陈氏知道。
不过，究竟能不能说服梦虞，还是个大问题。
过了许久。
只听梦虞说：“好。
“好个儒生。
“本宫昨夜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便忠于此身此志，绝不更改。
“就你今夜这番话，待到那日到来后，便是封你做个帝座下的宰相也是屈才了。”
“殿下谬赞了。”
萧近抱拳。
只是心下松了口气。
只想着能稳住梦虞。
只要能稳住梦虞殿下，许越身边便有两位殿下。
如此，便可名正言顺的占据杏川，募兵壮大自己了，未来也可去图谋上郡。
有公主殿下在，赵王陛下可没法说什么。
儒生只想着这些，倒是没多在意这番话的意义。
良叔感慨，“这儒生大才啊！”
灵曦疑惑，“事实真如萧大人所言？”
良叔摇头，“你良叔叔也只是一介武夫。
“只是昨夜给这儒生说些上界局势，倒是真不知这番话出自何处。
“自然也不知真伪。”
灵曦更加不解了，“那良叔为何如此说？”
良叔笑，“能说服梦虞殿下，岂不是大才？”
灵曦立刻哭了，“你们两个都是坏了心的。
“许越明明是本宫的夫君，干嘛还去招惹梦虞姐姐。”
许久的沉默。
良叔摇头道：“殿下多虑了。
“只要殿下不改心意，许越就一定是殿下的夫君。
“如萧儒生所言，许越未来的路还很长，梦虞殿下这般心高气傲之人，是承受不了几次失败的。”
灵曦哭着说，“良叔您说，梦虞姐姐还是会走？”
良叔笃定，“梦虞肯定会走的。
“只是什么时候会走，到时候还念不念姐妹之情，能不能留下殿下的性命，这可就不好说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后。
只闻灵曦的哭泣声，“让良叔费心了。
“若许越败了，灵曦也会随许越一起死，绝不苟且，受他人摆布凌辱。”
“唉。”
良叔叹息，“张良金身已碎，往后至多只有天仙修为。
“若是真的败了，也只能随着殿下一起去了。”
灵曦说，“良叔您快歇着。
“母后是不会骗灵曦的。
“既然灵曦找到了许越，那许越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良叔您就不要担心了，快快躺下休息。”
良叔应诺，“好。
“既然殿下已经做出决定，那就早点与许越完婚吧。
“这样也能把该定的事情都定下来。”
灵曦又哭了，“您看许越他。
“灵曦天天为他担心，他倒是问都不问一声。”
良叔叹息，“今早许越离开药香楼时已经说了，此身只照顾三个女人。
“一个是妹妹，一个是殿下您，第三个是谁殿下一定知道。
“这话虽是说给梦虞殿下听的，却是真心实意，否则瞒不过梦虞殿下的天人感应的。”
灵曦哭着说，“我知道第三个是那曹氏。
“可许越他对梦虞姐姐做了那样的事情，还不打算负责，真是个人渣。”
“唉。”
良叔叹了口气，“这世间的男女之情总是无法说清楚的。
“不管怎么亲密接触，许越都不会原谅梦虞纵赵武杀害黑猴的事情，更不会原谅梦虞今晚冷眼坐视杏川人被杀的事实。
“梦虞也是与陈氏少羽一样的人啊，这些人自诩是天人，是高贵的神，这些人的是非善恶是只对天人与天神讲的，对这些蝼蚁一般的杏川人是不会有怜悯、同情之心的。
“相反，邦丘才是一个真正的人，也是一个把普通人当作人看的人，又能如此清醒的认知美色与男女之情，这样的许越才能配得上殿下啊。”
隔着房间，灵曦怔了半晌，又哭出了声，“良叔你……您和萧儒生真是太坏了。”
……